我腳步匆忙,聽罷他的話後頓下腳步,冷聲道:“看不出就對了,若是被你看出來,才是天下大亂。”

    他硬了硬嗓門,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迴到客棧之時已然是深夜,我脫掉身上的外袍,攏了盞燈在燭台,隨手拾起了一本書看,人間的奇聞異錄我已經看的差不多了,多半便是記載妖魔鬼怪的事情,說來凡人也真是可笑,明明口中念叨著什麽子不語怪力怪神,可私下又是最喜歡看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著實好笑。

    當神仙的自古以來是不必同凡人一般睡覺,君池走之後我尋不到事情做睡的便多了些,才會導致夜中失眠,隻能自個兒尋點樂趣。

    冊子上的小篆我已認得格外清楚,凡間的字要比冥界的字繁瑣的多,當年三界統一字體時,冥王殿下嫌著人間的字瞧著太過費心思,便將凡間的字體簡化了在冥界用,後來人間改朝換代,文字也變了不少,可至少還能斷定個形狀來。

    燈燭輕輕搖曳,我握著書看的沉迷,久而久之,便有些疲倦,懶得挪動步伐便索性支著額頭小憩了片刻。

    風卷落花,燈花晃得眼睛不大好受,我支額睡的沉重,卻被一陣浩瀚的仙氣給驚醒。

    這般凝重的仙氣,難不成是他迴來了?我提起了兩分神思,揉了揉眼睛,隻著了一件單薄的衣裙便跑出了房間,下了樓。

    空曠的院子內他的氣息愈發逼近,兩樹杏花飄墜,我放眼望去,終於在一樹杏花下尋覓到了他的身影,彼時木須還立在他身後,抬眸瞥見了我,便止住了要說的話,俯身含笑退了下去。

    他看向我,風入廣袖,朝著我伸出了一隻玉手。我瞧見了他心頭有種莫名的歡喜,提起裙琚便小跑著跑向他,撲進他的懷中,閉上眼睛。“不是說要明日才能迴來麽,怎麽今日夜中就迴來了?”

    他環住了我的腰,靠在我耳畔輕輕道:“念著你,就想早點迴來看你,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嗯?”

    我往他懷中偎了偎,蹭著他的體溫道:“睡不著,所以就在房中看書,感覺到了你的氣息,所以就出來尋你,你累不累?”

    他廣袖搭在了我的背後,低聲娓娓:“不累,不過是去收服了幾隻妖孽罷了,你穿的這樣單薄,我帶你進去”

    我從他的懷中逃出來,挽住他的胳膊,“我也不冷,你迴來的這樣晚,我去給你沏杯茶,你先緩緩。”

    “不用。”他握住我的胳膊,用力一扯便將我重新扯迴了他的懷中,我有些臉紅的昂頭看他,他抬指拂過我的眉梢眼角,“傻丫頭。”

    身子驀然一輕,下一瞬便是他將我攬入了懷中,騰空抱起,步伐緩慢的朝著樓上廂房的方向而去。

    廂房內燭火搖曳的厲害,他將我撂在床上,單手撈起棉被欲要給我遮上,我抓住他的手,欲言又止,他見狀便停下手上的動作,在我床前矮身坐下,“嗯?怎麽了?”

    我麵紅耳赤的深唿一口氣,擰著袖子囫圇道:“沒有啊,隻是我現在還不想睡,我,我……”許是覺得那些話太過說不出口,雙頰隻需瞬間的功夫便灼熱的厲害,他假裝咳了聲,挑眉道:“聽話些。”

    我以為他又要走,便極快的撈住他搭在我被上那隻廣袖,硬著嗓門道:“我,我想陪陪你。”

    他揚起唇角笑色甚是好看,明明是一身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味,此時竟也能如此蠱惑人的心智。我紅著臉抓住他的袖子,他凝重鼻音嗯了聲,好笑的看著我:“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說不出來的?是不是想要本帝陪你了?”

    被他戳中心思的感覺讓我心慌意亂,我咬住唇角反駁道:“我不過是覺得,一日不見……”

    “如隔三秋麽?”他大手摩挲著我的容顏,溫潤似水。我抓住他的手貼在臉頰,閉上眼睛,淺淺道:“那你我是不是已經隔了幾萬年沒有見過了,既是幾萬年都見不到,那重逢我又豈能那麽容易的放開你呢。”

    他捧起我的容顏,目光真摯。“本帝怎會忍心幾萬年不見你。”

    心頭有些泛著酸痛,我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勉強扯出笑色,“那,你躺下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他輕笑出聲,順從我的意合衣躺下,我將被子往他身上遮了遮,道:“我們,似乎好久都沒有這樣了。”

    猶記幾十年前,我們朝夕相處,日日暮暮,我怕冷,冬天便喜歡依在他身畔睡著,而他亦是每每待我不老實踢被子的時候,便會替我再遮上。我們最快樂的那些時日,是他在院中習字作畫,我在庭前讀書看他,或許連我自己也不曾明白,到底為何會喜歡上他,愛上他,或許是因為,他給我的那些讓我永生難忘,也或許是他待我的真心,能夠徹底融化我心尖冰涼。

    我靠在他的胸前,靜了許久,他攬住我的肩膀,淡然閉眸。

    “君池,我有些冷了。”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情不自禁,他揚起唇角,將自己的臂彎讓給了我,問道:“還冷不冷了?”

    我昂頭看著他俊逸容顏,壓低了聲音:“君池,你生的真好看。”

    他好看的睫毛恍若沾了一層霧光,微微顫了顫道:“嗯?是麽?”

    我沉聲:“是。”

    他輕笑,墨眉上揚,“能得夫人的青睞,該是為夫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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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曉得他是在調侃我,又羞又惱的擰了擰他鼻子,道:“你就知道拿我開玩笑。”

    夜風透過窗欞搖曳著燈火,映出他清晰的輪廓,我將被子往他身上遮了些,沉默了許久,“今日,我去見了我師父。”

    他的聲音中一如既往的平靜,“他現在如何?”

    我道:“已經徹底成了凡人,多少世的輪迴,已經將他身上原本的氣息銷蝕的幹淨。”

    “這些年的糾葛也該是時候煙消雲散了。”他沉沉道。

    我稍稍抬起頭,抬指小心的撫摸他的下頜,“是啊,往事的種種,終究會散去的。”

    曾經的一切,都可以重來,他如今,仍舊是他。

    我與君池在一起似乎玉成和木須神君都已經司空見慣了,日上三竿之時玉成才來敲了門,我被他的動作給擾醒,揉了揉眼睛窗外已是天色大好,他扶我起了身,伸手拿過旁側衣架上搭著的外袍,給我披上。

    他衣袖上因著被我徹夜壓著而生了皺褶,我腦袋還算清醒的想起來門外還有著人,登時紅了臉,支支吾吾的打發玉成:“我,我一會兒便下去,你先迴去吧。”

    玉成似有些恍惚,半晌兒才憋出了個哦字,我慌裏慌張的起了身,理了理衣袖,穿好衣衫。他半含著笑,歪頭看了我一陣,好笑道:“本帝與你的事情,還怕旁人知曉麽?”

    我拾起木梳梳著發,指腹滑下青絲一端,看著鏡中他的身影道:“你是不知道玉成這個丫頭有多麽嚇人,他若是知道我們……已經行過夫妻之禮的話,定然會鬧的冥界鬼鬼皆知。”

    他神色大好的起身行近我,接過我手中木梳,挑起一縷發,“遲早是要知道的,早些晚些,又有什麽關係。”

    我紅著臉頹然俯身托住下巴,凝視著他玉冠下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臉,“想不到你的手藝如此好。”

    一縷發在他指縫中稍變了幾個動作便盤在了腦後,玉指擇出玉珠簪插入發間,另一隻手繼續給我打理肩上餘下的那些齊腰長發,聞聲便莞爾淺笑:“為夫人梳發,乃是應當的。”

    我手背抵著下巴想了會兒,低聲喃喃道:“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這個本事呢。”

    他這個人什麽都好,長得好,待人也好,隻單單有一點讓我難以接受,便是耳朵太靈了。甚至連我心中在想著什麽,他都能聽見。彼時他嘴角弧度上揚了幾分,淡然開口道:“以前不是沒有機會麽。”

    不過說的也對,以前給他當少奶奶的時候身旁有秋娘和玉成伺候著,他自是也插不上手,不過如此一說倒讓我生出了一個念頭……

    我拾起了一隻珠花,調侃道:“那我明日就讓小黑小白帶玉成迴去,這樣你便有大把機會了。”

    他挑了挑眉,滿麵春風,“嗯,這樣也好。”

    不過話雖是這樣說的,玉成既然已認定她還能再在人間留上三個月,固然是打死都不會提前迴冥界的,若到時候同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也是承受不住的。嗯,玉成得留,機會也要給,這著實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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