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是天色澄明的時辰,我糊裏糊塗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四下的場景倒還是日月山,而君池亦是還守在我的身邊,旋笛收迴,向我攤開一隻玉手,“你睡了一夜,這個時辰迴南海正好可趕上見新人。”

    我澀然的沒有將手遞上去,自個兒爬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皺褶,賭氣的提了裙子便轉身離開,可便在轉身那一瞬,腳上遽然傳來一陣刺痛,我止住了腳步,原本那骨子傲氣消失殆盡,被迫換上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君池緩步行來,皺眉關懷道:“怎麽不走了?”

    我咬住唇角,覺得崴了腳這種事情也忒丟人了些,可事實我也瞞不住啊。淒然抬眸瞧他,委屈的癟了癟嘴:“我,我腳崴了……”

    “腳崴了?”他凝重了神色,扶住我的胳膊幫我坐下身子,大手握住我的腳關節,斂眉沉聲道:“痛不痛。”

    我認真的點了點頭,他握著我的腳腕沉思了片刻,啟唇道:“若是再縱容你這樣下山,恐怕會加重傷勢。”

    我頓時模糊了雙眼,著急道:“啊?那怎麽辦啊?”

    他掂量了片刻,勾起唇角看我:“無事。”言罷扶我起了身,負手道:“若是本帝背你下山,你便不會痛了。”

    我惶然的往後小心挪一步,慌張擺手,“不,不行啊,你不能背我……”

    他挑眉,唇角含笑:“為何。”

    我躊躇了陣,低下頭支支吾吾道:“因為,你是帝尊啊,我隻是個冥界的鬼仙,你不能背我的,那樣有失你尊神的顏麵……”

    他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抿唇道:“嗯,既然如此,那你還能自己下山麽?日月山上山容易,下山,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山離廣寒宮最近,跌下去的話,不至於喪命,倒是說不準會摔個殘廢,本帝隻是擔憂你真的下不了山罷了,你執意如此,本帝便也無須擔心了。”

    此話說罷,那廂還故意轉了身,欲要瀟灑而去。

    摔成殘廢這四個字激的我渾身打顫,我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慌了神,急切吼了句:“站,站住……”

    他迴首,明眸璀璨,立在花海之中倒頗有玉樹臨風之風韻,我頹廢的厚著臉皮張開雙臂,明明心虛卻要裝作理直氣壯,聲音打著抖道:“背我……”

    迴想我孟嫻的一生倒是從未這般丟人過,即便是丟人也未被任何人抓到把柄,而他倒是第一個。看來閻君說的太對了,我同他果真是有緣分,而且,緣分頗深!

    彼時我可憐兮兮的窩在他背上生悶氣,他背著我順著山路下了山,兩側生出的梧桐樹遮天蔽日,落葉簌簌,我幽歎一聲,默默感慨了番命運多舛。他含著笑意問道:“怎麽,本帝親自背你下山,你反而覺得委屈了?”

    我皺了皺鼻頭,揚聲反駁道:“沒有。”

    他道:“那為何歎氣?”

    我氣餒的趴在他肩上,昂頭看著樹樹梧桐沉聲道:“在想你上輩子是不是欠我的。”

    他笑意更深:“哦?為何?”

    我靠近他耳畔本本正經道:“你看啊,這三界萬物都講究一個因果輪迴,你我素不相識,但是你又多次對我出手相救,若說你是看在冥界的顏麵上所以才會對我多加關照,倒也說的過去。可冥界那麽多神仙,你單單救了我,這便說不過去了。我原本以為你不會將我一個鬼仙放在心中的……”我頓住,壓低了聲音道:“我想不到旁的解釋,隻能想到因果輪迴這四個字,因此,上輩子你鐵定是欠我的。”

    “你倒是給自己尋了個好借口。”他朗聲道:“不過,你若是願意這樣想,便當做本帝是上輩子欠下你的。”

    我提起了興趣,得逞的露出笑色:“所以啊,你以後需要對我好些,其實也不用做些什麽,你是帝尊嘛,隻要允我日後打著你的旗號招搖撞騙便好。”

    他興致大好的勾起唇角,輕聲道:“這個,本帝允了。”

    南海龍宮,我疲倦的趴在桌案上聽著龍君老人家與君池寒暄,頗為無趣的招手喚了小黑,小黑滿臉青黑的挪著小步行至我身畔,顫顫道:“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我輕咳了聲,掩唇道:“方才我趕路迴來有些累了,你且替我守一會兒,我去外麵緩緩。”

    小黑張大嘴,麵目猙獰道:“大人你要走啊,裏麵這位可是帝尊,我等怕怠慢了……”

    我湊近他幾分安慰道:“無事,你就替我守上一會兒,我片刻便迴來。”

    小黑固然是滿心的不願意,可也是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心如死灰的應了下來。

    龍宮是用水玉搭出來的宮殿,夜明珠的光華灑滿了整個南海,玉樹高舉兩朵銀花,彼時紅燭高照,漫天紅花綻放,慵懶的落下兩片花瓣來。聽說南海龍君為了造這片美景,耗了整整三個月的時光,花了大把夜明珠才換來了這些紅花妖嬈。

    我緩步行在水玉地麵上,裙琚曳地,驚起兩片落英。

    “當年我奉命去人間曆練的時候曾因為一方水妖作怪而被囚禁在結界之中,是他路過的時候替天行道順便救下了我,我無處可去,他就收留我在他那竹樓中住下來,我不知道他是皇子,怕嚇走了他,就隻好說自己是龍族的小龍,奉父命前來人間曆劫,他也沒有告訴我他真實身份,隻說是隨著昆侖神尊修行的神仙。我在人間的那段時日,與他日久生情,後來我爹命人帶我迴去,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沒有想到,我們倆竟然再次見麵,是如此光景。”她眼中流光溢彩,嘴角亦是止不住的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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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捋著袖子道:“所以,他口中那個非她不娶的女子是你,而你所謂的心上人也是他?”

    紅玉真摯的點了點頭,“是啊,虧得那位貴客有先見之明,不過,父王口中的那位貴客,似乎和姐姐關係甚好。”

    我虛虛一笑:“其實,也便是有些交情罷了……”

    紅玉拉過我的手,掌心搭在我的手背上,目光深情:“孟姐姐也該到了成家的年齡了吧,姐姐無父無母,難道真的要在忘川孤獨一輩子麽,其實我倒是覺得,那位神君大人對姐姐甚是關照,姐姐看他的眼神,也不同旁人,姐姐可有考慮……?”

    她疑惑的看著我,我避開她的目光,逃避道:“怎麽會,我,我是冥界的司命,其實自從接管忘川府開始,我便沒有想過所謂的成婚,更何況,我今年十三萬歲,與上古的那些尊神相比,還暫且算不得年歲大,這些事情,還是等到日後再定奪吧。”

    “那是因為姐姐之前沒有找到合適的男子能讓你為其傾心啊,等那個人出現了,你便會曉得,有些事早已經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的緣分,我揚起唇角,抬頭看紅玉:“也許吧。”

    所謂的注定,不過是一段情,兩個傷心人,最終淪為往事,化煙散去……

    閻君老人家帶著夫人去了蓬萊仙境,約莫是要等上不少時日才能迴來,冥界如今恰巧又是冷清的很,雖是小白一早兒便迴了冥界安排君池帝尊的住處,可待我們迴去之時還是有些倉促,不過小白那廂倒是差些將整個冥界的鬼差都給調至了忘川府,美其名曰乃是保護帝尊安全。

    彼時我站在他身後看著我那可憐的宅子,頓時有些頹廢的感覺,他立在我身畔負手淺聲笑道:“想不到冥界的待客之道,如此周全。”

    我努力的扯出一抹假笑:“帝尊您喜歡就好。”

    他挑眉意味深長的看我,隨即拂袖威儀朝著跪滿整個忘川的鬼差道:“本帝此次來冥界,無須保護,有孟嫻在身邊伺候便好,你們退下吧。”

    好不容易接受了的事實,如今卻因為他的一句話差些被口水嗆到,我傻乎乎道:“我,我我伺候你?”

    他低眸當著眾鬼差那張驚詫麵孔義正言辭:“怎麽,有何不妥麽?”

    有何不妥……我咽了口口水,若是在平日中我當即便會打消了這廂的美夢,可這大庭廣眾之下,我若公然反駁,多半是要被加上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思來想去,也隻能怪我自個兒,當時怎麽就心軟答應了下來呢!

    我訕笑了幾聲,抖著唇角虛聲道:“沒,沒有什麽不妥……”

    他眯了眯鳳眸,唇角上揚,拂袖打發道:“本帝累了,借你府宅一住。”

    不等我迴答,他便自行朝著忘川府的方向大步走去,我瞪大了眼睛,小白木訥靠近我,攜著小黑搖頭歎息:“咱們這位帝尊,怎麽和傳聞中的不大一樣?”

    我狠狠吸了口冷氣,“你們聽到的是什麽樣?”

    “冷血。”

    “冷酷。”

    小黑看著我添道:“還有些殺人如麻……”

    我恍惚:“大抵,咱們這是在做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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