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前幾日那書生像他,恐怕,君明與他更加相似,隻不過行事做派比素生要果斷許多。可素生可以成為任何人,卻唯獨不能成為他,他是上古尊神,況且木須說過,這些年以來,他們一直都居住在人間的仙山中,不曾離開,他便沒有了可能再入凡塵,再成為素生……

    大抵是這些時辰府中的人都趕著去看望自家的夫人,才會現下整個後園子中沒有半個人影,我拂開垂下的柳葉,腦中渾然一片,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更何況,他是尊神,不是個凡人。

    我尋了處幹淨些的亭子坐了下來,抬起自己的手腕,指腹輕輕撫摸著那隻玉鐲,“若是你還在,該多好。”

    “誰還在?”身後遽然傳來了聲清明的男子聲音,我循聲瞧了過去,那人錦衣玉袍,白衣勝雪,瀟灑的握了柄折扇,邁著穩重的步子朝著這便緩緩而來,“怎麽,你這樣驚訝做什麽,很不願意見到本君麽?”

    我半張著嘴巴,渾然不知曉他竟然親自尋了過來,驚詫道:“閻君,你……”

    他抬起折扇打斷了我的話,明眸如水:“本君聽諦聽說,你在九重天匆匆下了凡間,所以便料想,你許是招惹上了什麽麻煩,有難以說出口的苦衷,以你的性子,是不會做如此魯莽的事情,索性這幾日在冥府閑來無事,正好黑白無常在人間遇見過你,便尋了過來。”他展開了扇麵,搭在胸前緩然搖著:“說吧,本君這都親自來替你避嫌的,你可不要辜負了我一片苦心才好。”

    我抖了抖唇角,如此說來,我若是依舊隱瞞著他的話,豈不是顯得我自己太沒良心了些,不過我若是和他明說了,指不定他便被我氣出個猝死的下場來,到時候冥王還是會宰了我…我皮笑肉不笑的湊近他些道:“沒,沒什麽事情,不過是我答應了一位尊神要同他往人間辦些事情罷了,但是閻君大人你盡管放心,我絕不會耽擱了九重天上的事情,一定不會給你老人家丟臉!”

    他睥睨著我,笑道:“素來若是想從你的口中聽見半句好話都難於登天。”攏了扇子亦是湊近我幾分,陰笑道:“小孟嫻,你莫不是,沒有同本君說實話吧,才故意找了個借口搪塞我?”

    我被他的這一問給嚇出了雞皮疙瘩,早便猜到了我不是什麽有三寸不爛之舌的料子,恰恰這個閻君又是個老狐狸,這樣輕巧的便看出了破綻……

    “我,我可不可以,暫時先保密啊?”我笑的心驚膽戰,他眯了眯深邃的眸,徹底拒絕我的問題,“不行。”緩了緩又道:“如果你若是不說實話的話,本君也保不齊,冥王的人馬即刻便會來捉拿你迴天庭。”

    我曉得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當下,不告訴他也瞞不住他,如今也隻能靠木須的本事了。

    我諂笑的瞧著他,縮了縮腦袋,顫顫道:“那,那我和你說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

    他瀟灑負手,長袖曳地:“自然。”

    我噗通一聲跪在他的麵前,這一舉動倒是將他老人家給驚住了,立馬陰黑了臉,我端平自己的袖子,禮數之上不敢怠慢半分,“臣知錯了,臣不該在九重天失手將送給太清境君池帝尊的賀禮給搞丟了,臣罪該萬死,求閻君恕罪!”

    那廂原本還是心情大好,如今再偷偷瞧去,已然黑了大半張臉,沉默了片刻,才又凝著聲音問道:“你說,你將那東西給弄丟了?”

    我抖了抖,老實道:“其實,也不是弄丟了,隻不過……它從我的手中逃了,我暫時還沒有抓住它罷了……”

    他青黑著的臉總算是有些好轉,這廂雖是平日中端著風流瀟灑的做派,但說來也不愧是閻君,遇事如此淡定……“既是逃了,再抓迴來便好,它逃去了什麽地方?”

    我咽了口口水,打了個冷戰:“太、太清宮……”

    如我所料,那廝著實差些噴出了口老血,麵色蒼白的指著我道:“你,你真是氣死本君了!你可知道那太清宮是誰的地盤,你倒好,賀禮還沒有送出去,倒是將它給弄丟了,還丟在太清宮!”

    我瞪大了一雙淚眼汪汪看他:“我,我也沒有想到啊。不過,我已經找到能夠隨意進入太清宮的神君幫我捉它了,至於下凡,也是因為和他做了交易,他替我尋找千葉琉璃,我替他下凡……”

    “荒唐,荒唐!”他氣急拂袖,轉身道:“千葉琉璃非尋常仙草,三界之中能降服千葉琉璃的神仙屈指可數,你覺得單憑普通神仙的修為可能降服它麽?”

    我怔了怔,他斂眉搖頭,緩下聲來:“即刻隨本君迴冥界,這件事情,本君會想辦法解決。”

    我聽罷他的話著急搖頭,“可,可我已經答應了君明一起來人間的,我現在,還不能走。”

    “自己小命都快保不住了,還如此在意旁人?”他索性便準備用強,我踉蹌的站起身,後退了兩步避開他,卻隻聽清脆一聲響,有東西從我的袖中掉落,我一低眸便掃見了那塊令牌……

    “太清境的令牌。”閻君識得此物,老臉深沉逼問道:“告訴本君,這東西,怎麽會在你手中?”

    我被他的臉色嚇到了,支支吾吾道:“這,是君明給我的,他說玄浮殿的令牌容易招惹是非,索性便收了那枚令牌,將這個令牌給了我。”

    我吞了一口冷氣,閻君的眸光還落在我手中的那枚令牌上,臉色變了又變,良久,才拂袖道:“罷了,一切便按著你的意思去做,隻不過,當以太清境的事情為重。

    他為何如此簡單的便放過我,緣由一大半是因為這塊令牌,我正要抬頭再問些事情,可眼前人早已消失的幹淨……

    迴到廂房時,他依舊在守著一盞涼茶而專心看書,見我進了門便抬眸掃了我一眼,輕聲道:“迴來了?”

    我將袖口中用手帕包著的幾枚花瓣抖出來,撂在案上一一排開,“嗯,這劉府中並未種梧桐樹,我沒有尋到梧桐葉子,隻尋了些杏花的花瓣來,你瞧一瞧,喜歡哪一片?”

    他用餘光覽了遍桌案上的東西,啟唇柔聲道:“不必了,本尊不喜花花草草,你替本尊擇出個好看的,夾進書中便好。”

    我趴在身子,瞧著他無奈搖頭,“果真是尊神,素來清心寡欲慣了,不像我,還偏偏就喜歡這人間的東西。”

    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本尊常在人間仙山中修煉,對這人間的規矩,不大清楚。”

    我早已料到,便伸手拂了拂桌案上的花瓣,瞧了一會兒,替他擇了個好看些的遞上去,“方才,閻君尋到我了……”

    “哦?”他挑眉略有興趣。我道:“隻不過,他瞧見了你給我的令牌之後,便走了。”我有些好奇的托著下巴,問道:“君明,你和那君池帝尊真的是好友麽,他連令牌都給你了,定是十分看重你,可,他若是知道你將令牌給了我,我還借著他的名頭亂嚇唬人,他會不會一個生氣就要劈我啊?”

    他隻手握著書卷,餘下那隻手去摸索案上茶盞,我連忙先他一步的將茶盞給攏過來,皺眉道:“茶都涼了,不能再喝了,我等會兒給你換一盞新茶過來,你先迴答我的問題。”

    他見狀便挑了唇角,雲清風淡道:“不會,他沒那麽兇殘。”

    我哦了一聲,放下心來,起身給他換一盞熱些的茶,行至裏屋剛提起茶壺,無意間便瞥見了茶盞中的茶芽,心亦是在那一瞬惶然提起,他生前,最喜歡雪中雲霧,除了這道茶,旁的茶,都一概入不了他的眼。而如今這茶盞中的茶,我識的清清楚楚,便是那道,雪中雲霧……

    我誠惶誠恐的將茶盞遞給了他,他抬起素手過來接下,撂下書卷提起茶蓋,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便斂眉看我,“你在想什麽?”

    我被他一句話驚醒,頓了頓身子後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沒,沒有什麽,我隻是在想,尊神你前些年一直都在人間仙山中修煉,閉門不出,那一定很少來人間,也很少與凡人接觸吧……”

    他拂袖掃下桌角的塵埃,一派威儀:“嗯,這些年來,本尊的確很少與凡人接觸,不過幾十年之前,倒是來過凡塵一次,乃是為了辦一件事。”

    “尊神,你在幾十年之前,來過凡間?”我錯愕的看著他,既害怕他的答案,可又偏偏十分期待他的後話。他撂下茶盞,合上書卷卻不願意多說,隻單道:“嗯,不過本尊來人間是為了尋人,尋到那人之後,本尊便迴了仙山之中,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我抬頭瞧他,抿了抿唇,下凡尋人,看來真的又是我想多了……我早便該清楚,素生他是個凡人,又怎麽會成為尊神。

    “你,苦笑做什麽?”他挑起了一雙好看的鳳眸,玉容上多了兩分不解,我低頭躲避道:“沒,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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