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就連秦若白都有一點恍惚。


    這年代,精神科的成立還沒多少年,對精神疾病的研究其實並不算深入。


    市麵上也沒聽說誰真正得了精神病,因為這個概念在普通老百姓心裏其實並沒有相當程度的普及。


    人們對精神病三個字,其實是帶有畏懼色彩的。


    現在,丁雨秋帶著三人進入了精神病科,這也就意味著她的家人與精神病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搞不好……就是一名精神病人。


    雖然李向南在三渡河大隊的時候,救治過石錦繡這個功能性失聲的小病人,也提出過應激心理障礙的說法。


    但秦若白和王德發都沒有想到,時隔這麽近的時間,丁雨秋的家人身上就出現了精神病的症狀。


    想到石錦繡本身的經曆,秦若白和王德發又無端生出些許擔憂。


    他們一人聽說,一人親身經曆,可是對石錦繡這個功能性失聲帶來的危害心有餘悸的。


    李向南沒有說話,而是隨著丁雨秋的腳步逐漸深入病區,一邊打量著這棟病房的布局,一邊盡可能的搜集著一切可用的信息。


    走廊很深,明顯分為三個清晰的病區,輕度精神區,中度精神區,和重度精神區。


    每個區域之間,都有一扇比大門更加厚重的鐵門牢牢占據著,一道比一道堅固。


    從大門處進來的,映入眼簾的是碩大的護士站,後頭不少護士在忙碌,有的在三塊病員黑板上寫著東西,有的在準備注射藥物,有的在寫護士日誌,有的在跟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交流著什麽。


    穿過護士站,便是輕度精神區,這裏的病人挺多,病房也多,還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和家屬在門口聊天,相對來說比較輕鬆。


    但李向南卻發現,這些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都會朝著中度病區一間病房看去,目光中隱隱帶著些恐懼。


    他裝作係鞋帶的樣子,彎腰蹲在了地上。


    “嘖嘖,那人啥時候出院啊,嚇死我了!這幾天天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太可怕了!”


    “是啊,這一看就不是生病了,這是中邪啊!該去的地方應該是寺廟是道觀,跑咱醫院來看什麽病!這不是瞎折騰嘛!”


    “我真是服了,大晚上我睡得正香,天天晚上被她吵醒,鬼哭狼嚎的,再這麽下去我真得轉院了!這特麽投訴也沒用啊!”


    聽著這些話,李向南目光一凝,皺起了眉頭。


    鬧夜,中邪,鬼哭狼嚎,不似生病?


    這聽著怎麽感覺已經超出了醫學的範疇?


    有這麽棘手嗎?


    他抬頭看到中度病區的字樣,發覺丁雨秋還在帶著人往裏走,眉頭越皺越緊。


    前頭走著的王德發感覺身後空空的,一扭頭發現李向南蹲在地上,豎著耳朵聽別人說話,眼珠子一轉,忙捂了捂肚子跟了過來。


    “聽到什麽了?”


    李向南擺擺手,先沒說話,而是邁步走過了輕度區,鐵門雖然沒關,還有個虎視眈眈的保安瞪著他們,但周圍的熱鬧卻是驟然一鬆。


    “有點問題!先看看情況再說!”李向南朝他遞過去一個眼神,繼續觀察中度的病區。


    這裏的病房門已經全都關了起來,外麵走廊裏已經沒有了人,隻有偶爾進出病房的家屬和醫生護士,每個人都神情凝重,不苟言笑。


    一扇門打開的時候李向南觀察過,門內使用了大量的棉料,把裏麵的聲音都隔絕了,難怪外麵聽不到,隻有開門的瞬間會有不同程度的痛苦聲從裏麵傳出。


    再朝前走,就是重度病區了,鐵門已經關著,裏頭還有兩個保安緊張的盯著眾人。


    但丁雨秋的腳步卻停在了最後一間病房前,神情難過的看向了眾人。


    秦若白迴頭跟李向南對視了一眼,微微點頭,“雨秋,裏麵的是令堂還是令尊?”


    趁著她說話的空當,李向南伸頭往病房裏瞧了一眼,有窗戶紙糊著,模模糊糊的啥都看不見。


    “都不是,是我小姨!”丁雨秋低下頭,聲音小小地說:“我媽身體不太好,我不太敢讓她過來陪床。”


    說完這話,她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向李向南,滿含希冀道:“向南,我媽身體不好,是我小姨把我接到她家,一直照顧我的,她對我來說……”


    “明白!我們明白的!”秦若白輕輕攬住丁雨秋,這一刻,她的眼裏也有淚光,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讓她也頓生心酸。


    她小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隻不過,丁雨秋比她還要幸運,而她出生後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


    她轉頭看著李向南,目光帶著渴求,好像也有自己那一份期許。


    向南,你一定要想辦法治一治丁雨秋小姨的病!


    “……”無聲的點了點頭,李向南抓緊時間道:“我們能進去看看你小姨嗎?”


    “嗯!”丁雨秋點點頭,打開了房門,眾人魚貫而入。


    接著便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丁雨秋的小姨披頭散發的躺在病床上,整個人被固定在病床上,有堅固的束縛帶將她的左右手分別交叉綁縛在床的兩側扶手上。


    “……”李向南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卻在心中燃起憤怒的火焰,默默的咬緊了牙關。


    “小秋,你迴來了?”聽到動靜,小姨睜開眼睛,溫婉的看向眾人,看到侄女身後還站著其他人,愣了愣倒也很快反應過來,馬上就打招唿:“你們是小秋的朋友吧?快坐快坐,我實在不方便,不好意思啊!”


    這種語氣和神態,哪裏像一個有精神疾病的人?


    李向南王德發和秦若白心裏萬分震驚,懷疑醫院是搞錯了。


    “小姨,是我的朋友,他們兩個也都是醫生,這位是公安,過來看看您!”丁雨秋擦著淚過去,輕輕貼了貼她的臉。


    秦若白輕輕碰了碰李向南的手,見他迴頭,趕緊遞了個眼色過去。


    “阿姨!”李向南心領神會,馬上走了過去,輕聲問道:“冒昧問下,您這是怎麽了?”


    “小夥子!嗬嗬,還能怎麽了,他們說我得了精神病,鄰居們說我中邪了,撞鬼了!”


    小姨扭過頭,似乎不堪迴首過去,表情很是難過。


    李向南又問道:“那您自己什麽感覺?”


    似乎有些意外有人在聽到中邪之後還會刨根問底,小姨很是詫異的迴頭看了一眼李向南。


    “姨,沒事兒!這是我朋友!您安心跟他們說,興許可以幫咱們呢!許多話由我轉達,意思就變了,您自己說吧!”丁雨秋也安慰她。


    “我就是疼,渾身疼,骨頭根都在疼!一到晚上我就格外疼,疼得受不了啊,疼的我直打顫!”


    “我沒有辦法,隻能拚命的喊,拚命的捶打自己拍著牆壁,太疼了!”


    她說著話,眼角流下滔滔的淚來,很是傷心。


    丁雨秋輕輕的拭去她的眼淚,哽咽道:“小姨自從生了孩子後就開始疼了,前些年還隻是微疼,年紀越大疼的越厲害!我以為是產後後遺症,可是帶她跑了多家醫院都找不到病根!”


    王德發問道:“雨秋,是不是缺鈣?有沒有補過?”


    “這個我知道的,我原本以為是缺鈣導致的骨質疏鬆,可是一直吃了兩年的鈣片,不少還是高價的大毛貨,都吃不好!不是這個原因!”丁雨秋搖搖頭。


    王德發看向了李向南,默默把身子讓了讓。


    “阿姨,我給你把把脈吧!”


    想來西醫的方向該查的都查了,隻能用中醫辨證治療了。


    丁雨秋趕緊起身讓了凳子,她小姨也沒有阻攔,像是認命了,知道李向南也治不好自己的病。


    手搭在她脈搏上仔細研判了些許,李向南又起身檢查了她的舌苔瞳孔脖子四肢和腦袋周圍,將腹部情況也檢查了一下。


    最後又端坐下去開始診脈,足足感受了兩分鍾,他才揮揮手,“胖子,把阿姨的束縛帶拆了!誰特麽說阿姨這是精神病,我錘死他!”


    瞧他如此生氣,王德發就知道他心裏有數了,屁顛屁顛的過來就拆束縛帶。


    嘭!


    可這時,病房的門忽然打開,走進來一個醫生兩個護士,瞅見幾人正在解病人的束縛帶,嚇得臉都變了。


    “你……你們幹什麽?給我放開!誰讓你們這麽幹的?”


    大聲的斥責頓時將外頭的保安也給驚來了。


    這男醫生更加有底氣了,一指王德發李向南,喝道:“把這兩人給我轟出病房!這是頭腦不清有暴力傾向馬上要轉重病區的精神病,你們要是把她放出來,危害了社會,後果可不堪設想……”


    聽到這醫生如此篤定丁雨秋的小姨是精神病,李向南馬上就斷定這位就是她的主治醫師,也是他對丁雨秋的小姨采取了慘無人道的治療方式。


    剛才他從小姨的脈象當中早就診斷出了她的身體情況,壓根就不是什麽精神病!


    這特麽的庸醫,是拿人的性命不當迴事,隻想撈錢啊!


    現在這醫生一進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如此慌張的要趕人,這裏麵沒有名堂打死他李向南都不信!


    “就是你說她是精神病的?你能對自己的話負責嗎?”李向南語氣都冷肅了幾分。


    “我的精神病科,輪得著你一個家屬指手畫腳嗎?趕緊滾蛋!來人,把他兩轟出去!”醫生讓開身子,朝身後的保安猛的揮手。


    似乎是見慣了這場麵,保安也是二話不說就持械往裏衝。


    場麵頓時大亂,形勢急轉直下。


    然而這個時候,忽然一聲嬌喝,將房內眾人震的愣在當場。


    “市局公安,我看誰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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