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侯府坐落於長安城西,紅磚碧瓦,簷牙高築,舉凡王侯府邸該有的華貴威嚴它一件也不少,隻是少了人氣。是的,人氣。這座侯府清靜得令人咋舌。仆役的碎嘴聲、奴婢的嬉笑聲、護衛的吆喝聲,在這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對於如此怪異的氣氛,侯府的主人卻並不在意。淩霽月安然地半躺在後花園的一張寬大木椅上,微合著雙目,下身蓋了一方雪白的毛毯,任陽光輕灑在身上,似已沉浸在夢裏。

    “王爺。”一名手捧托盤,婢女打扮的女子自月洞門中走來,輕聲喚了喚他,並將手中托盤放在一邊的石幾上。

    那聲輕喚並沒有使淩霽月有什麽反應,他依舊合著雙眸,神色空蒙地半睡著。那婢女輕輕地走到他身側,半蹲下身子,不若幹過粗活的細白柔荑竟顫抖著撫向他沉靜的睡顏。

    當她的指尖即將觸及他的臉頰的一刹那,淩霽月驀然睜眼,清冷的眸光定在婢女臉上。但旋即,那眸光過蛄耍如一層薄霧籠罩在眸子裏,似是充滿了水氣,又像充滿難以言語的不可置信。

    “你……”他微微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顫抖著將那雙小手合入自己掌中。為什麽?為什麽洛兒竟會在這裏,竟是這身的打扮?難道……想到唯一的可能,淩霽月顧不得初見愛妻的激動,驚急地問,“洛兒,你告訴我,你怎麽會來到這裏?”

    “你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何必再來問我?”雲洛依目中蘊淚,卻依然溫和柔婉地道。

    怔怔地望著不遠千裏前來找尋自己的妻子,淩霽月無語。他的妻子是個那麽在意禮教,那麽嚴於律己的人啊。身為王妃,她怎麽敢做這般驚世駭俗的事呢?想來而今皇兄隻怕正暗自咬牙切齒,並竭力搜尋這膽大妄為的弟媳吧。他苦笑,原來靜謐的水沸騰起來,竟也可以如此炙熱。

    “霽月,你在怪我?”雲洛依見他神色怔然,沉默不語,心頭一陣惶急,垂眸道,“是我給你丟臉了。”

    將她攬入懷中,淩霽月歎道:“我哪裏是怪你,又哪裏有資格怪你?這事原本就是我隱瞞你在先。告訴我,洛兒,你是怎麽尋來這裏的?”她一個深閨女子,不說路上的艱險,即使是到了長安,人生地不熟的她,如何能夠尋到,甚至是喬裝進入戒備森嚴的安遠侯府?

    “我一路上都隨著南燕的商隊,到達長安後偶遇大唐戶部尚書之子衛徇,在他的仗義相助下才得以以婢女的身份混入侯府。”將一路的風霜輕描淡寫地帶過,雲洛依的明眸鎖在淩霽月身上細細打量。他清瘦了許多,也蒼白了許多,但所幸的是還稱得上完好無損。她暗自放下那顆提到半空的心,原來“戀影”的藥性並不若傳聞的那般神奇。一個月前那突如其來的心絞痛與他並沒有什麽關係,她不禁在心底暗暗慶幸。

    “商隊?商隊允許女子隨行嗎?”淩霽月挑眉,疑惑地問道。

    雲洛依搖頭,靜靜地笑道:“當然不會允許,但我若裝作男子,他們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又哪裏會有異議?”這次她算是將所以違背禮教的事都做盡了。天知道當日她因為“戀影”的緣故以為他出了事後,她是多麽瘋狂而不顧一切地希望來到他身邊。至於禮教,成親前,她謹守禮教是因為父母的期望,而成親後,她所堅守的一切溫柔賢淑都是為了可以配得上他。若是沒有了他,一切的禮教都毫無意義。

    “洛兒,你好大膽。”長長地吐了口氣,淩霽月歎息道。這次的意外令她成熟了,原本隻有溫婉和靜謐的眉宇間平添了幾分堅毅。她不再是守在閨閣中一味等待他歸來的妻子,而是一個願意與他一同麵對一切的知己。她經曆過風雨洗禮後的容顏,更令他目眩神動。

    “我的確是大膽。你以為在失去你後,我又有什麽是不敢的?記得嗎,我曾經對你說過,你是我今生的幸福。”她低低柔柔地說道。

    “我當然記得,我又怎會不記得?”淩霽月痛苦地合上雙眸。這句曾令他悲喜交加的話語他又怎會忘卻,“可是,你以為今天的淩霽月還給得起你幸福嗎?不一樣了,自從我踏上大唐的第一步,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你要的幸福,我再也無力給予。洛兒,迴南燕去。那裏,才是可以為你遮風擋雨的故土。”

    自他懷中直起身子,雲洛依微微一顫,淒淒地道:“不是無力給予,而是……王爺您不願給予。”

    “洛兒!”再次聽到她口中的敬稱,淩霽月一驚,這一聲“王爺”令他感到他們隔得好遠,“我怎會不願?”他無力道。曾經多麽希望與她白首到老,曾經多麽希望可以與她朝朝暮暮,曾經多麽希望和她攜手紅塵。但如今,一切都變了。他再也無法掌控一切,甚至連最基本的守護都給不了她。與其如此,他寧願選擇放手。縱然心痛,依然選擇放手。“你曾經問我,當天下人的幸福注定要用我的幸福來換,我會如何?當時我沒有給你答案。但現在我卻要告訴你,我不要換。”雲洛依笑得很苦,淚水盈盈,卻沒有落下,“我隻是個女人,隻是個自私的女人,所以你要我如何甘心去換?但是,你卻比我殘酷,先一步剝奪了我的幸福,連我說不的機會都不曾給予,然而我卻無法怪你。身為南燕的王爺,你有你的身不由己,你有你的民族大義,你有你的有所必為,可是我卻隻有你了。但既然你已代我作了決定,那我就隻有去追,追不迴我的幸福,那麽,不妨就讓我伴隨在幸福身邊。這何嚐不是另一種幸福?”淚,滑落她的臉頰,也沾濕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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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值得的,洛兒,不值得。”麵對她的執著,淩霽月隻有疼惜,“我已不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寧王,跟隨我,你隻有痛苦。”

    “痛苦與否應當由我來定義。隻要自己覺得快樂,又有誰能說那是一種痛苦?何況皇上自從你離去後,更是勵精圖治,相信用不了幾年,就會親自迎你迴南燕了啊。”雲洛依不懂,為何才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卻變得如此消沉,如此缺乏自信。

    “是否如果我不能給你一個理由,你就決不會迴南燕?”對上她堅毅的眼神,他的雙手緊緊攥住身上的毛毯,慘然笑道,“洛兒,我的雙腿已經廢了。你認為一個連行走能力都不再擁有的廢人可以給你什麽所謂的幸福嗎?”這一個月來,雖然纏綿病榻,但他卻將心底的那份脆弱收斂得很好。長久以來,他已習慣用淡然來掩飾真正的情緒。但唯獨對她,他做不到。在她麵前,他總是顯露著自己最真的一麵,痛苦也好,歡樂也罷,他的情緒隻願讓她知曉。

    在那一瞬,雲洛依驚呆了。她緊緊地用手捂住唇,隻有這樣,她才能抑製隨時可能衝出口的痛哭。但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地滑落,襯著她慘白的麵頰,痛徹心扉的眸光,使她看來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洛兒、洛兒,你冷靜些。”淩霽月搖晃著她的身體,心痛地用指腹為她拭去淚珠,但隨即,她的淚又立刻落了下來,“洛兒,別哭,你哭得我心都亂了。”這個他深愛的女子嗬,總是如此輕易地就撥動他的心弦。

    微微合了合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沒有了淚,雲洛依冷靜得宛若方才的激動都不曾有過一般。她咬著唇,立誓般一字一頓地說道:“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腿。”

    “你……我不是要你為我醫治,而是……”淩霽月話說到一半,卻被雲洛依打斷。

    “我明白,你是希望我迴去,迴南燕去。”她淡然地笑著,接道,“但你以為告訴我這件事後,我就會迴去了嗎?你錯了,在這個時候,我更不會離開你。因為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

    深深地凝望妻子,他歎息,她是懂他的。無法否認,他確實需要她。有了她的陪伴,無論在何種困難的境地,他都可以淡然地麵對。但這樣一來,她的平靜就會被打破,這叫他如何舍得。

    “霽月,讓我留下來陪你。別再顧忌什麽,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對我而言,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是幸福的。”淡淡地說到這裏,雲洛依忽然狡黠地一笑,“而且,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請好好照顧自己,因為我的命,已經和你緊緊相連了。”

    “什麽意思?”他皺眉,不解地問。

    “知道為何我會不遠千裏從南燕趕到這裏嗎?”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她溫柔地一笑,說出的答案卻令他的心跳驀然停止,“因為我服下了‘戀影’。知道嗎?一旦服下‘戀影’,這一生一世就注定要與相愛的人同甘共苦。而我,自從嫁給你的那一刻,就已服下了它。”

    “你說什麽?”淩霽月幾乎是顫抖著聲音問道。戀影,他又怎會不知這味上古奇藥?戀影者,顧名思義,成為愛戀之人的影子。無論是誰,自從服下戀影的那一刻起,就已將她的生命交給他所愛之人。一旦深愛之人受到傷害,服藥者便會心痛如絞。所愛之人的傷勢越重,服藥者的心就絞痛得越劇烈。而所愛之人一旦亡故,服藥者也隻有心痛而亡一途。這著實是一味致死方休的奇藥。

    “為什麽你這麽傻,為什麽你這麽傻?”

    “這不是傻,霽月,是愛。”雲洛依笑得無怨無悔,“當那天我的心忽然絞痛起來,我就知道你出了事。你叫我如何不來?可是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你安然無恙,才暗自欣喜,不想你終究還是受到了傷害。”

    “洛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竟會服下‘戀影’,不然我……”

    “不然你還是會讓自己受傷。”雲洛依淡淡地接道,“雖然我至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我卻知道,你不是個自虐的人。會受傷也一定是無可避免。”

    有一個如此了解自己的紅顏究竟是幸還是不幸?淩霽月不禁苦笑,“不錯,即使知道,我也會受傷,因為那是為了南燕的尊嚴。身為南燕的寧王,我不能忍受大唐君主刻意地侮辱,更無法隱忍著在偏殿被大唐君主接見。所以為了到達正殿,我隻有走過三十米的針板路,代價卻是這一雙腿。很傻是嗎?”

    緩緩地搖頭,雲洛依正容道:“不,既然你已經這樣做了,必然會知道這樣做是值得的。雖然我寧願你不曾這樣做,但如若摒棄私情,我會說值得。”

    唇邊綻開一抹溫和的笑,淩霽月攬過她的身子,語聲如夢:“洛兒,我多麽慶幸娶到了你。”

    “那麽,這是答應讓我留下了?”雲洛依將身子偎入他懷中,要他一個許諾。

    “你若希望,就留下吧。隻是這裏不比南燕,隻怕你難免要受些委屈。”對於她的堅持,他隻有無奈。

    自此,安遠侯的飲食起居都交由雲洛依打理。她在侯府的身份是淩霽月的貼身婢女,對於這名突然出現卻立刻受到侯爺青睞的婢女,侯府中人眾說紛紜。但因為她是戶部尚書的公子薦來的,來曆清白,為人又極其和善,所以日子一長,眾人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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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樣平靜而悠閑地過去,因為大唐皇帝李隆基不願自己落個傷害使臣的惡名,又怕淩霽月雙腿盡廢的消息傳入南燕,導致兩國戰端,所以禁止朝臣拜訪侯府。這樣一來,反倒令淩霽月落個清淨。

    是日,風和日麗,陽光暖洋洋地灑落在侯府的屋宇院落,為清冷的府邸平添幾分安詳寧定。雲洛依端著一盅千年老參茶,步履輕悄地向淩霽月的寢居汀蘭閣行去。李隆基雖然對這南燕寧王心懷忌憚,卻也不願做得太絕,是以賞賜也是不少。什麽老參、靈芝、何首烏等名貴藥材,在這位大唐皇帝的慷慨贈予下,府裏也積了不少。而今正好用來給淩霽月補身子用。

    雲洛依輕輕推開房門,卻見淩霽月跌倒在地上,他雙手抓著桌腳,努力地想站起來,卻又力不從心。一身白衣已是沾了灰塵,手肘處也似乎有著擦傷,整個人都顯得狼狽非常。但他的神情卻依然寧定。

    望見屋裏如此情形,雲洛依心中不禁一痛,匆忙將參茶放下,快步行至淩霽月身邊,似嗔似怨道:“你就不能好好躺會兒?偏要、偏要這般折騰自己嗎?”

    淩霽月柔和地笑笑,任妻子將他扶至床上躺下。他輕笑道:“你總不能要我時時刻刻都躺著吧。”

    “不是,隻是……”雲洛依輕輕撩開他的袍袖,為他臂上的淤紫碰傷上藥。她帶著輕顫道,“隻是你叫我怎能眼看你日日傷著自己?”

    “不妨事的。洛兒,你精研醫術,當知如若日日躺在床上,隻怕我這雙腿是真的要廢了。你要我如何甘心?”淩霽月淡淡地道。自從她從南燕來到他身邊,一切就不同了。為了她,他要好好地活下去。這雙腿,是傷了經脈,她已為他施了針灸,隻要堅持不懈地練習,要重新站起來並不是奢望。他自然不會輕言放棄,即使過程再艱辛、再痛苦、再無奈,他也會堅持下去。因為他不再是一個人。

    雲洛依心頭泛酸,淚水差點奪眶而出,他怎麽竟可以說得那麽豁達?每天的跌倒,爬起,再跌倒中,折磨的是他的尊嚴啊。他原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入為相,傲笑朝堂;出為將,談笑點兵,何曾有過一絲狼狽?如今,隻是站立這個簡單到極點的動作,卻折騰得他傷痕累累,他如何還能笑得這般柔和淡然?

    “洛兒,你莫要難過。”望著妻子泫然欲泣的容顏,淩霽月心頭也是難過,安慰道,“我沒事,這些小傷,你別放在心上。”

    “我不是難過,是心痛。為何老天如此的不公,你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卻要受這等折磨。”雲洛依深深吸了口氣,硬將眸中的淚水逼了迴去。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她如何再能令他心煩意亂。

    “傻瓜,哪裏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來到大唐,去走那針板路,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誰也沒有逼迫我。每個人都要為他自己的行為負責,既然這是我的選擇,就讓我自己負責到底了。隻是苦了你。”淩霽月輕歎道。

    “苦什麽,跟隨你,也是我的決定。你不妨就讓我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到底,就像你一樣,可好?”雲洛依終於不再自苦,展顏道。

    聽得她的說法,淩霽月不禁笑道:“是是是,你願意在我身邊,我是輾轉反側,求之不得啊。”

    柔婉地笑笑,雲洛依起身,端起桌上的參茶,遞到他唇邊,道:“廚房給你熬的,趁熱喝了它。這幾日你體力消耗太巨了,莫要累壞了身子。”

    眨了眨眼,淩霽月的孩子心性忽然冒出了頭,撒嬌似的笑道:“洛兒喂好不好?”

    雲洛依怔住,這樣的他,是她不曾見過的,如此的率真,如此的不拘。處理公務時的冷峻、撫琴吟詩時的文雅、麵對她時的溫柔,以及現在的稚氣,他究竟有多少麵貌啊?

    看見她怔在那裏,淩霽月不禁有些泄氣,自她手中接過茶盞,悶悶地道:“我自己來好了。”一口氣將參茶給喝了,又將茶盞遞給她,“好了。”

    見他如此之快地就將不甚喜愛的參茶給喝了,雲洛依不禁笑了起來,他不會是將氣出在參茶上了吧?她有些壞心眼地道:“你喝得那麽快做什麽?又沒說不喂你。”

    “你……”這次換淩霽月怔住,好半晌才道,“洛兒,你真是越來越會捉弄我了。”

    “嗬嗬……”雲洛依開懷地笑了,這是來到長安後的第一次,也是今生第一次,她笑得如此暢快。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雲洛依匆忙一正顏色,喚了聲:“進來。”

    進來的是侯府總管趙福,他向淩霽月行了一禮,恭謹地道:“侯爺,平西王爺駕到,正在花廳候著呢。”

    “他既然知我行動不便,又何必要我去花廳見他?”淩霽月笑了一笑,隨即道,“你讓他稍等一會兒,我馬上過去。”“是,奴才這就叫下人給侯爺備轎。”趙福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淩霽月雙腿受傷後,都以專用軟轎代步,要去哪裏,倒也沒有什麽很大的難處。

    “洛兒,李徹他曾經見過你,你不妨先迴避一下。”他迴眸對雲洛依道。

    “好,我正巧要去集市買些繡線打發時間。”雲洛依起身,為他換去一身染塵的白袍,柔婉地笑道,“我一會兒就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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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自個兒小心些。”淩霽月迴她一笑,目送她輕盈地離去。

    當淩霽月自軟轎上下來,在下人的扶持下進入花廳時,李徹已經續了兩盞香茗了。見他進來,李徹不滿意地皺眉道:“你竟要孤王候那麽長的時間,眼裏還有我這個王爺?”

    “是在下失禮,還望王爺恕罪。”淩霽月在李徹下首坐下,措辭恭謹,眉宇間卻毫不在意地道。

    “你要我恕罪?嗬,真真笑煞孤王了。淩霽月,你學不來恭恭敬敬,就別來這一套,你當我還不知道你?何況我來這裏也不是聽你打官腔的。”李徹依然是斯文中帶著疏狂,隻是眉宇間的傲然在這安遠侯府之中似乎收斂了一些。

    “不敢。隻是皇上已經定下規矩,朝廷官員不得私自出入安遠侯府,王爺這次蒞臨,又是為了哪樁?”淩霽月笑問。

    “父皇定下這規矩,是怕你雙腿盡廢的消息傳揚出去。孤王既然已經知曉這個秘密,自然不必遵守規矩了。”李徹毫不掩飾地道。

    淩霽月隻是淺笑,沒有再說什麽。

    “至於孤王今日來此的目的,是因為你南燕國君已派遣使者向大唐出發,將於一月之後到達長安。我來知會你一聲,到時莫要出了什麽紕漏才好。”李徹接道。

    “那你要我如何?”淩霽月抬眸,向李徹問道,“南燕使者出使大唐,是必定要來見我這個寧王的,你要我到時如何完整無缺地去見他們?出不出紕漏,又豈是我說了就算的。我知道你和皇上希望兩國不要再起爭端,我又何嚐希望,但事已至此,你叫我如何是好?”他明白南燕之所以會那麽快就派使者前來大唐出使,隻怕是由於雲洛依的緣故。皇兄這次,恐怕是被他這出人意表的小妻子攪得頭痛了。

    “這又怪得了誰來著?當初父皇也不曾逼你走那針板路,隻是想殺殺你的氣焰而已。誰讓你脾氣如此倔強。”李徹歎息,有些為他不值。一雙腿,換得大殿裏的一次接見,值得嗎?

    “罷了,事情發生後再討論值不值得有何意義?”淩霽月淡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到時我自會斟酌,總不至於讓大唐與南燕再起爭端。”

    “那就好。”李徹輕輕地接了一句。對於他,他是有欽服,有欣賞,也有歉疚。捫心自問,如果是他,他能不能夠麵不改色地答應別國作為質子,又能不能夠為了一時的尊嚴而以雙腿為代價?他自認做不到。所以,對這個南燕寧王,他已由早先的針鋒相對,到現在的英雄相惜。

    “王爺還有什麽要事嗎?”淩霽月微微合上雙眸,帶些倦意地問道。

    李徹怔了怔,問道:“這算是逐客令嗎?”活到那麽大的年歲,從來隻有別人巴結奉承,如今居然被人這般……

    淩霽月笑笑,還未來得及迴答,就已經被一陣喧嘩聲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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