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前姑爺,以前是極少踏入鬥府,便是亡夫病疫那陣,他還整日在外胡做非為。

    平時裏,也是端著一派公子架子,然而,自從鹿鳶與他和離,離開了丹陽,他來鬥府的次數反而多了起來。

    理由也是千奇百怪。

    “今日得一壺好茶,拿來給夫人品嚐。”

    “今日得一把好劍,拿來給鬥穀鬥班瞧瞧。”

    “今日獵得一頭好獸......”

    總歸是想打聽鹿鳶的消息,偏偏鬥氏兄弟因阿姐的出走,將怨氣灑在他身上,對他不待見,言語之間也不客氣,公子從反而不生氣 ,還笑臉相迎。

    最讓鬥夫人驚訝的是,楚越之戰,公子從主動請戰,還立了功。

    也不知是他真的長了本事,還是因為他的身份,楚王故意的提拔,這樣的事其實並不少見。

    鬥夫人想起以往的種種,哼了一聲,說了一句真理,“越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然後又補充一句,“即己放棄,又何必來糾纏。”

    次日,鹿鳶去尋桑玉,她一出府,便被人跟上了。

    那人鬼鬼祟祟跟了她一路,今昔不同往日,鹿鳶行走江湖一年,怎能不知身後之人。

    街上熱鬧非凡,她左拐右拐,進了一條巷子,可那人也跟著進了巷子。

    但鹿鳶不見了蹤影,那人四下張望著,突然一把長劍架在了脖子上。

    “何人?”鹿鳶厲聲問來。

    那人一身俠士打扮,頭帶紗帽。

    “別,別,小心誤傷。”

    那人轉過身。

    這聲音......鹿鳶一怔,嗖的挑去他的紗帽,不是公子從還會是誰。

    他正嘻皮笑臉,又略帶尷尬的看著她。

    一年多未見了......二人都注視著對方。

    鹿鳶有些恍然,有些走神,忽爾轉身就走。

    公子從立即抓上了她的手臂。“鹿鳶?”

    “你想做什麽?”

    “我......”公子從摸摸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嚅嚅唇憋出一句話來。“好久不見,嗬嗬。”

    鹿鳶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公子請自重。”

    “啊?”

    公子從不情願的放下雙手。

    鹿鳶繼續朝前走,公子從又緊緊跟在身後,“鹿鳶,昨日我去了你府上。”

    鹿鳶沒迴答。

    “你阿母說,你不在。”

    鹿鳶沒迴答。

    “我知道,你阿母是騙我的。”

    鹿鳶加快了步子。

    公子從也加快了步子,“你在外麵過得好不好?”

    “聽說,你救了王後?”

    “你可知我立了大功。”

    鹿鳶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突然露出了笑容,看得公子從一愣一愣的。

    “鹿鳶,你終於肯理我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原來你立功了呀。”鹿鳶故作驚訝,公子從有些不好意思,幹笑兩聲。

    鹿鳶抱著劍,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做思考狀,“可我聽說,你不是被百越人抓走了嗎?你不聽指揮,好大喜功,善自出戰,令數千楚將喪命,讓大王不得不帶兵相救,若不是大王,你又豈能逃出百越軍營,誤打誤撞的擒住百越王?還說什麽立了大功,你可對得住那因你而喪生的上千楚將?”

    此事與鹿鳶說的有些出入。

    公子從的確因為不聽指揮中了百越的埋伏被擒,熊貲的確因此而出兵,但後麵卻不是這樣,熊貲與百越對陣,他想法逃出牢房,他燒了百越的糧倉,令百越大亂,在混戰之中,他遇到百越王。

    說是誤打誤撞,好像也是。

    公子從低下頭。

    鹿鳶冷哼一聲,轉身又走。

    公子從三兩步攔在她麵前,結巴道,“雖然這次勝得僥幸,但下次,下次......”

    “下次如何,與我何幹?”鹿鳶打斷他的話,將他一推,公子從一個踉蹌。

    “別擋著我的路。”

    “你,你要去那裏?”

    “管你屁事。”

    公子從一愣,又擋在她麵前,雙眼一瞪,“你何時變得如此粗魯?”

    他說她粗魯?

    鹿鳶一張臉氣得非紅,她行走慣了,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有飽讀詩書的士子,有豪爽的俠士,特別是各國俠士,與他們在一起,大口喝酒吃肉,便染上了一些不拘小節的個性,但她不認為那是粗魯。

    鹿鳶又哈哈大笑起來,“我一直是粗魯之人,公子難道忘了?”

    “你......我......”

    公子從一時答不出話來,是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這樣,多好呀,公子從想,單純,可愛,不做作。

    片刻,他又堆起了笑容。

    鹿鳶卻是懶得再他,大步朝客棧走去。

    到了客棧桑玉己在廳外喝酒,鹿鳶一喜,“大哥。”她在他對麵坐下,桑玉即刻吩咐小廝添來酒杯。

    “這兩日大哥去了何處?我竟不能尋得,莫是要悄悄離去吧。”

    桑玉曾言,在丹陽他不會呆得太久,待事情了了,自然要離開。

    桑玉為她倒了一杯酒,笑道,“便是要離開,也會與你說明。”

    鹿鳶哼了一聲,接過酒,“我還以為大哥要拋下小弟。”

    鹿鳶輕輕喝了一口,桑玉聽此言,略有所思,片刻,像是鼓了勇氣,“鹿鳶?”

    “嗯?”鹿鳶抬起頭來,但見桑玉欲言又止,隻將她看住,不由得好奇,“大哥請說。”

    “你可願意隨我一道?”

    鹿鳶笑道,“那是自然,你休得拋下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恩?”

    正當鹿鳶詫異之際,又見桑玉的目光越過她,朝她身後看去,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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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鳶不由得轉過頭。

    何時公子從也進了這間客棧,並且就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幾桌旁,還好不要臉的朝她揮揮手。

    鹿鳶一怔。

    “他......”桑玉也是驚訝。

    “不管他,有病。”鹿鳶沒好氣的說道,並轉過身默默的端起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鹿鳶雖說不理,但明顯神色有了變化,有些心不在焉了,她沉默了片刻,才想起剛才桑玉要說的話。

    她深吸一口氣,笑道,“剛才大哥要說什麽?”

    “哦,沒什麽。”桑玉扯了扯嘴角,目光又瞟了公子從一眼。

    公子從側身對著他們,但身子傾斜得厲害,想必是想偷聽他二人的談話。

    桑玉垂下眸,倒想將心裏話一並吐出,轉眼又想,這是他與鹿鳶之事,豈能因一個外人而受到幹擾,桑玉按耐住,覺得還是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

    “明日宮中設宴,大哥可要進宮?”

    鹿鳶也想找一些話題,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在說吧。”

    鹿鳶又道,“大哥為何要拒絕了大王的賞賜?”

    桑玉笑道,“怎麽?你希望我接受?”

    鹿鳶點點頭,“我知道大哥誌不在廟堂,但大王賜了許多錢財,不能拒絕。”

    桑玉好笑道,“為何?”

    鹿鳶迴答,“那些可都是行走列國的盤纏呀。”

    桑玉聽言哈哈大笑起來。

    這邊談得開心,那廂公子從心裏不是嗞味。

    他斷斷續續的聽不全,什麽賞賜,拒絕,錢財,盤纏?突然靈光一現,原來桑玉缺錢財,王兄給的賞賜他認為少了,好一個裝腔作勢的俠士。

    昨日他入宮,聽王兄說了桑玉與鹿鳶搭救桃夭一事,當時的他嫉妒得要命,憑什麽讓他去救桃夭。

    “那個叫桑玉的不是什麽好人。”當即他下了結論,熊貲瞪他一眼。

    “寡人賜他官位與錢財,他皆己拒絕,此等俠義之士,你休得胡言。”

    公子從十分不滿。

    如今卻讓他證實了,還敢厚臉皮的當著鹿鳶的麵嘲笑王兄,鹿鳶不知中了什麽魔,竟還在一旁咐合。

    公子從獨自臆想著,隨之冷笑一聲,轉頭狠狠瞪了桑玉一眼,按耐住怒火,大步離開了酒肆。

    桑玉見公子從離開,朝鹿鳶呶呶嘴,鹿鳶轉過頭,哼了一聲。

    桑玉問道,“他跟著你來的?”

    鹿鳶點點頭。

    桑玉晃動手裏的酒杯,“看來他還纏著你呢。”

    鹿鳶頗為嫌棄的撇了撇嘴,“我與此人早沒有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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