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楚軍扣留了息侯。

    這是彭仲爽之計,他向熊貲言明,要迅速的拿下息都,必須先拿下息侯,以他對息侯的了解,誘使息侯前來,息侯必至,如此,便可以息侯為挾,令息都守軍投降,同時也打擊了息國士氣,連一國國君被擒,國人又該如何?

    如此,才有攻城的炮火響起。

    而此刻,息都城下,烽煙己起,楚軍如蟻襲來,息軍抵擋一陣,實在難以支撐,且楚軍告之,息侯己降,眾息軍麵麵相覷,有將令知道國君去了楚營,明白了是怎麽一迴事,隻得放下武器,然而有降者,也有頑強抵抗者。

    一些將士勢要與息國共存亡,加之有不少息人紛紛拿起武器,衝向城門。

    楚軍雖然攻破了息國大門,但在城內卻遭受抵抗。

    息都己是一片混亂,嘶殺四起,人仰馬翻。

    各條街巷遍地屍體,血流成河。

    盡管熊貲下令,不要傷了手無寸鐵的國人,然而,這些國人都拿起了武器,異常兇勇,他們要保護自己的國,自己的家。

    無辜之人難免不受到傷害。

    一個小兒坐在一堆屍體旁,滿臉是血,嚎啕大哭,在他身後是熊熊燃燒的屋子,在他四周是互相拚殺的士兵,個個猙獰如吃血的野獸,他不明白,剛剛還跟在父母身後在街上售賣物品,母親告訴他,有了錢便給他買果子吃,為何瞬眼之間,衝來這麽多人,拿著刀劍,父母死了,一同擺攤的鄰人死了,整條街隻有他一人還活著......

    小兒的哭聲不能阻止殺戮,盡管大多數息人拿起了武器與息軍一道捍衛自己的家國,但麵對強大的楚軍,也是螳臂當車。

    沒有將領指揮,終歸是一盤散沙。

    從清晨一直殺到黃昏,不知是誰高唿一聲,“去王宮,保護息夫人。”眾人相應紛紛朝王宮退去。

    王宮位處息都中央,有高大的宮門,堅厚的宮牆,絲毫也不比城門差。

    當息軍與國人退至王宮處,一一排開,與逼近的楚軍對峙著,他們拿著長戟,鐵鍬,木棍,簡陋的武器令人感到好笑。

    然而他們的氣勢卻不輸於任何一位楚軍。

    楚軍卻也不敢上前,因為熊貲早有下令,不得擅自攻入王宮,先鋒者是鬻拳,他騎著高馬,隻將王宮緊緊看住。

    “來人。”他大吼一聲。

    立即有傳令兵上前。

    “稟報大王,息都己拿下,臣等己將王宮圍住,等大王指令。”

    “喏。”傳令兵策馬而去。

    與之同時,還在王宮後院的桃夭,帶領一隊禁軍登上了高高的城樓。

    舉目望去,城下一片赤色,楚軍的大旗上,赤底白字“楚”尤為醒目,隨著寒風,獵獵作響。

    相峙的兩軍也都發現桃夭的出現,皆朝她看來。

    一時間,原本宣鬧的息都城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是?”鬻拳微眯雙眼,打量著城樓上的那一抹淺色。

    桃夭著素白錦袍,不施粉黛,與四周的鐵騎,鐵甲形成鮮明的對比。

    猶如銅牆鐵壁之中開出一朵素顏白花。

    寒風吹起她的披風,吹揚她的長發,那軟弱的身姿,似乎將要乘風而去。

    “該是息國夫人。”副將在鬻拳耳邊迴答。

    傳聞息國夫人之美,不在齊薑之下,堪比仙子。

    這些人沒見過齊薑,更沒見過仙子,此番目睹息夫人,當下暗中驚歎,不由自主的相信,美若天仙這個詞。

    鬻拳也不免心中微微一漾。

    “咦,下雪了。”

    隊伍裏傳來將士的驚唿聲。

    鬻拳似迴過神來,抬頭看天,原本晴朗的天空,何時陰沉下來?還沒有入冬,怎麽雪花飄揚?

    桃夭也望向這滿天的亂雪,神色淒涼。

    早在司宮告訴了她這一切,便知息國己走到了盡頭,楚王那裏是要與息侯談判,而是要擒住息侯,逼息國投降。

    隻是她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快。

    快得她還來不及思考對策。

    快得來沒有任何預兆。

    息都還有數萬人馬,竟讓楚軍不費吹灰之力,攻入了城池。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有濃濃的血腥味,烽火味,還有淡淡的風雪味,冰冷刺骨。

    寧靜的息都,陰沉的天空,飄揚的雪花,升起的狼煙,堆集的屍體,鮮紅的血液,殘忍,冷酷,這便是追求權利的道路,陰謀,戰場,死亡,滅絕。

    桃夭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縱有萬般不甘,如今兵臨城下,她不得不相信,她所有的希望,都如這滿天的雪花,落地即化。

    那是一種走投無路的境界,那是一種逼入絕境的死亡。

    又像是一場夢。

    她仿佛看見地獄之門己然打開,要將她深深的吸了進去。

    寒風吹打在身上,雪花飄落在發髻,她突然覺得她一生中所有的不幸都與這雪有關。

    與蔡季分手,祖母離去......如今楚軍攻息,都是在這樣滿天雪花飄落時。

    她伸出手,雪花落入掌心,晶瑩剔透,卻如刀劍一般刺得人疼痛,從手心傳入她的全身。

    突然,馬蹄如雨。

    數萬楚軍讓出一條道來。

    數騎直衝而來。

    城下守衛的軍民,頓時燥動起來,緊緊握住手上的利器,下了最後的決心,楚軍要攻占王宮,必從他們身上踏過去。

    然而,數騎隻在他們麵前停下。

    為首的那人,玄衣黑甲,腰間一把玄鐵長劍,一領赤色披風,威風淩厲。

    他目光灼灼,緊緊看著城樓上那人,神色深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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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邊有一個白臉儒士,“丫頭,你站那麽高做甚?”聲音不大,但在場無人喧嘩,使得人人能聞。

    桃夭緩緩朝他看來,神色有恍惚,過了好一會兒,好似才迴過神,“爾等賊子來我息宮做甚?”

    她的聲音是如此飄渺。

    儒士一時還不知怎麽迴答,看了看身邊的主子,又抑起頭,“有什麽話可與大王麵談。”

    大王?

    息軍聽言吃了一驚,原來此人便是楚國國君。

    那位儒士正是彭仲爽無疑,在他旁邊是鬥丹,熊貲另一側是公子元等幾位楚軍將領。

    而此刻公子元也緊緊看著桃夭,抿著雙唇,心口微不可查的一絲顫抖。

    桃夭的目光將眾人一掃,最後落在熊貲身上,頓時淩厲得如一把利劍,似乎在說,“熊貲,你好卑鄙。”

    熊貲一直未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迎上她的質問,好似在迴答,“大爭之世,不進則退。”

    桃夭繼續,“你便以這般陰險的手段來取得勝利嗎?”

    熊貲迴答,“就算與息軍麵對麵的開戰,息軍可有勝算?如此,減少息軍傷亡,豈不更好?”

    桃夭諷刺道,“滿城的屍體,堆集如山,就是你所說的減少傷亡?”

    熊貲迴答,“若他們不拿起武器反抗,又豈能如此?”

    桃夭嘴角一勾,“屠我國民,殺我家人,豈有不反抗之理?”

    兩人做著無聲的交流,熊貲從她眼中看到的是憤怒,她從熊貲眼中看到的是堅定。

    “他們在幹嘛?”鬥丹見主子與桃夭互視,卻不說話,不由得十分詫異,低聲問向彭仲爽。

    彭仲爽捊了捊胡須,一本正經道,“大王與那丫頭在脈脈傳情。”

    鬥丹一怔,很想打他。

    “息侯在何處?”桃夭終於開口問來,清冷的聲音迴蕩著。

    “息君很安全。”熊貲迴答,低沉深厚。

    “如此,楚王打算將息侯如何?”

    “你且下來,寡人便告訴你。”

    二人一問一答,在兩軍對壘之中,簡單明了。

    桃夭一陣嗤笑,“堂堂楚王誘擒一國之君,難道想故計重施?可惜,我隻是一介婦人,對楚王而言沒有多大用處。”

    言畢,竟抬腳邁上了女牆。

    引來眾人一陣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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