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出府邸。

    息出下了馬車,進了院子,其子息關迎了出來,“父親,君上之疾如何?”

    息關乃息出長子,年輕有為,在朝中任司徒(掌管各種勞役、兵役等)一職。

    息出緊皺著眉頭,沒有迴答,但從其神色來看,息侯病情並不樂觀。

    息出大步朝書房而去,息關不敢再問,緊跟其後。

    息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神草的事尋得如何了?”

    息關立即迴答,“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頓了頓,解釋道,“兒子己派人用重金去楚國購買,雖然此藥難尋,但重金之下,必能尋得,隻是需要時日罷了。”

    “嗯。”息出輕應一聲,“此事抓緊些。”

    “父親?”息關喚住父親,欲言又止。

    息出停下腳步看他一眼,“何事?”

    息關垂了垂眸,“父親,既然君上之疾沒有起色,為了息國社稷,父親是否該……”

    “住口。”息關的話引來息出一聲嗬斥,他怎麽不知兒子的心思。

    息關喏喏,低下了頭,但聽息出厲聲道,“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言畢,將房門“咚”的關上。

    息關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眉頭深深蹙起,他十分不解父親的所作所為,每次談到此事,皆會令父親發怒。

    他慢慢的走在迴廊上,一路沉思,遇母親曾氏走來。

    曾氏是蔡國貴女,在母國有尊貴的身份,嫁入息國來,又因生下長子,在息府的地位自然極高。

    “母親。”息關施禮一拜。

    曾氏見其子麵有愁容,“你父親迴來了。”

    “是。”息關答道。

    曾氏將兒子拉到一旁,屏退身後的奴仆,低聲道,“可有向你父親提及?”

    息關點點頭,又搖搖頭,“兒子剛一開口便被父親喝斥一通。”

    曾氏聽言冷哼一聲,好似早己料到,“你的父親掌權數年,隻要他一句話,這息國的君位自是手到擒來,他還在猶豫什麽?”

    息關想了想,“或許父親有自己的考慮,此事母親也別再提起了,以便傷了夫妻情份。”

    曾氏嘴一癟,不以為然,“夫妻情份?他若想到夫妻情份,會接而連三的納妾?”

    息關嘴角抽了抽,不好評價父母之間的事,隻聽曾氏又尖銳道,“我卻也不在乎,在這府裏,姬妾再多,也沒有一人能撼動我的地位。”

    “母親所言甚是,母親還需寬心的好。”息關安慰著。

    曾氏看向兒子,歎了聲氣,拉上他的手,“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呀。”

    “兒子知道。”

    “你的父親繼承君位,以後這息國就是你的了。”原來曾氏也有顆不安定的心,她繼續說來,“原本息侯向陳國求娶,我便不答應,你的父親非要如此,與陳國結親,以後奪位甚難,不過,也算上天有眼,那位陳國公主身份並不尊貴,蔡姬說了,我們要做什麽盡管去做,不用考慮陳國。”

    曾氏年輕時曾與蔡姬是閨中蜜友,這麽多年來,二人一直有書信交往。

    “息侯毫無作為,身子又那般贏弱,你的父親也是息氏子弟,得了這君位又能怎樣?我與你父親夫妻二十年,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即不還政,又不奪權,哼。”曾氏冷笑一聲,十分氣惱,息關隻得言語安慰,扶著母親朝寢室而去。

    曾氏又一路抱怨,“蔡姬在陳國如今是最尊貴的女人,連陳侯都要給她幾分麵子,我豈能比她差?想當初在蔡國,她雖是公主,卻是庶出,還不如我這個貴女,嫁入陳國,也是個妾,我可是正妻,可如今呢,她離陳國夫人之位隻一步之遙,而我為什麽不能做息國的夫人?”

    “母親,做夫人真的那麽重要嗎?”息關喃喃問道,心思卻放在了另一處。

    曾氏白了他一眼,“不重要?為何長公主棄你而嫁去蔡國?”

    曾氏的話令息關頓時臉色慘白。

    曾氏突感自己言語不妥,立即好生安慰著,“罷了,以前的事就不說了,以後你當了息侯,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長公主當初棄你,也活該有了報應,如今她的兒子沒有當上蔡侯,蔡季將她們母子倆趕出了王宮,這一輩子也就這麽過了,你也不要再去想那樣的女人,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知道嗎?”

    “是。”息關低著頭,“兒子謹聽母親教導。”

    息關態度恭敬平靜,心裏卻是波濤一陣起伏,長公主如雪,他視為珍寶的女子,當初是如何的絕情,頭也不迴的遠嫁他國,不顧他的苦苦相求。

    “你就當我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我的夫君必須是一國之君。”

    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他自然不甘心,他要讓她後悔,她當初的決定是多麽的錯誤,一國之君,其實他離這個位置並不遙遠。

    *

    再說桃夭趁息侯養病這兩日,反複研究新政,深夜還能見著她的寢室亮著燈光,為此,玉瓚十分擔心她的身體,多次勸說無果,她又怎能不明白主子的心思呢。

    主子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東西,如今孤身一人在異國,雖是公主,卻沒有母國的支持,她是多麽的艱難,隻希望在這裏,她能得到幸福,她的付出值得。

    然而,幾日後,當息侯將新政告之公族時,卻得到公族反對,並且非常激烈。

    這是桃夭未曾想到的。

    不是有了良策,能達到強國的目的就可以去施行嗎?

    為何如此?

    難道這些新政不妥?

    後來,她才知道,她所提出的德政,法製,損害了貴族的利益,僅僅是減免賦稅一項,便遭到抨擊,更別說其它的了。

    息侯沉不住氣,沒得到公族支持,便將新政公布於朝上,讓大臣來評價,卻不知,這些大臣那一個不是貴族出身。

    息侯據爭,卻沒有一人支持他,皆道,“望君上慎重,君上慎重。”

    結果,息侯再次氣暈在朝堂。

    桃夭急急趕到明華殿,得知息出正在殿內。

    “啪”的一聲,息出將竹簡甩到息侯麵前。

    “這就是你所謂的新政?”

    息侯鼓起勇氣,那怕心裏如此畏懼,他一改往日喏弱之態,挺胸抬頭道,“正是,寡人不知有何不妥?”

    息出吃驚於他的態度,將他深深看住,隨之又哈哈大笑起來,滿臉的不屑,“若此政可行,為何得眾臣反對?君上,你未免太意想天開了。”

    被息出嘲笑,息侯氣得滿臉通紅,那份片刻樹立起的勇氣與信心,在息出嘲弄的目光下蕩然無存了,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你,你……”

    司宮趕緊扶住他,“君上息怒,有話慢慢說,別急壞了身子。”

    息出瞟他一眼,嘴角一勾,“此政可是君上所想?”

    息侯喘了兩口粗氣,“何意?”

    “臣以為,君上繼位數年,早該明白朝中形式。”

    “寡人當然明白,如今朝中不就是正卿說了算嗎?”

    息侯嗆出話來,令息出一怔,他眉頭緊皺,狠狠將息侯看住。

    息侯想起了桃夭的話,又是一幅豁出去的模樣,“如何?難道寡人說得不對嗎?”

    “君上……”司宮在一旁想阻止,被息侯推開。

    息侯上前兩步,紅著雙眼,說出了長久壓抑的心理話,“你當真有把寡人放在眼裏嗎?”

    麵對息侯淩厲的目光,息出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今日的國君與往日不同了,他懂得反抗,懂得力爭,然而……息出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隻聽他冷笑一聲,“君上是在指責臣嗎?”他反問出口,一步步逼向息侯,一雙眸子十分攝人。

    “沒有老臣,君上以為還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沒有老臣,君上以為朝中眾人,還會敬重君上?”

    “沒有老臣,息國的社稷還能維持多久?”

    息侯聽言,臉色由紅到白,由白到青,不由得頻頻後退。

    他試著與他對抗,為何總會處於下風?

    而殿內殿外的宮人跪了一地,無一人敢言。

    直到桃夭的出現。

    “息出,你大膽!”

    桃夭怒言相斥,大步走了進來,“正卿乃朝中大臣,正該為朝出力,正卿乃君上之臣,正該為君上分憂,這是你做臣子的本份。”

    “難道正卿沒有聽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沒有君上,你何來封爵拜相,沒有君上,你何來家中良田,沒有君上,你又何來今日的大權在握?”

    桃夭一一反駁迴去,頓時令在場眾人驚鄂不己。

    息侯見她,如找到了依靠,一顆慌亂的心突然平靜下來,他再次挺直了腰幹,不再懼怕息出的咄咄逼人。

    而息出卻將目光落在了桃夭身上,如劍如刀。

    殿內氣氛充滿了火藥味。

    宮人們都大汗淋漓,將頭深深埋下,大氣都不敢出。

    幾人目光交織,桃夭也是心口砰砰直跳,如此激怒息出,不知他會如何?

    逼宮?

    造反?

    殺了她?

    自己終歸是太沉不住氣了,如此豈不連累了息侯。

    但是,話己說出,己是無法收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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