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是在陳宮舉行,雖然蔡季還是質子,但仍辦得隆重而熱鬧,這一日,桃夭本不想出現,但她又不得不出現。

    因為她還是陳國公主,婚禮不僅是兒女情事,更是國事。

    她作為陳妧的族妹,自然是要送親的。

    站在一側,看著鏡中的那人,鳳冠霞帔,明亮照人,竟微微失神,都說女子出嫁是一生中最美的,其言不虛。

    她從不覺得陳妧長得好看,而此刻的她竟比世間所有的女子都還要美,是因為她要嫁的人是蔡季嗎?

    “嫮妹妹。”陳妧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麵前,桃夭迴過神,隻聽她說道,“你覺得我漂亮嗎?”

    桃夭低下頭沒有迴答,她也不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嗬嗬一笑,“季哥哥一定喜歡。”

    桃夭臉色蒼白。

    陳妧譏笑著從她身邊走過,片刻又停下,朝她伸出手來,“嫮妹妹你該來攙扶著我。”

    桃夭抬頭,見她得意而挑釁的笑容,咬了咬嘴唇,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二人走在迴廊上,身後跟著眾多宮人,奴仆。

    “我說過,季哥哥將來的妻子一定會是我。”

    陳妧輕言細語,桃夭聽來,卻是無比的刺耳。

    “你輸了。”

    “以後也別在肖想我的季哥哥。”

    “因為你根本不配。”

    “他也不愛你,他娶的是我。”

    她笑顏如花,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刀子,刺在桃夭的心口上。

    桃夭傷心難過,並非陳妧的耀武揚威,而是從此以後,她不能再愛他,她隻能將那份情埋藏在心裏深處。

    她緊緊掐著手心,驕傲的不讓自己失態,可她每走一步,都那麽艱難,雙腳如灌了沿,這條長廊的盡頭,是陳妧幸福的開始,卻是她的終止。

    她不怪他,卻也怪他。

    她怪自己,卻也無奈。

    桃夭陪著陳妧去了宗廟,祭祖祭天,桃夭又想起那日她及笄的情景,也是這般隆重,看著陳妧走向祭台,看著禮讚宣讀祭詞,仿佛又迴了那日,君父慈祥的笑容,我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之色,頓時,桃夭淚流滿麵。

    禮畢,陳妧拜謝父母,蔡季己在廟外相侯,二人將攜手登上馬車,前往質子府。

    桃夭隨陳妧出來,遠遠的便瞧見了那人,一身吉服,更襯托他的卓越風姿,桃夭心中又是一痛。

    她急急垂下雙眸,慌亂的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卻聽陳妧在耳邊笑道,“嫮妹妹你瞧,季哥哥來接我了,你不用送了。”

    心在流血,桃夭退至一側。

    四周好像突然安靜下來。

    她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他就站在她的麵前。

    然而,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她能感覺得到,他持起了陳妧的手。

    四周一陣歡唿。

    桃夭這才悄悄抬頭,她看到了他的笑容,不是對她,而是他的妻子。

    原來他是很開心的,她身子一僵。

    他們攜手而去,至始至終未看她一眼。

    是了,她在期盼什麽呢?

    她突然感到好笑。

    迎親隊伍開始出發,樂聲響起,歌聲響起,人群不停的從她身邊越過,將她擠得東倒西歪,出了莊嚴肅靜的宗廟,少年少女們歡歌笑語,她們都洋溢著歡喜的笑容,給予這對新人最真誠的祝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悠揚的歌聲一直響著,一直唱著,直到飄向很遠很遠......

    桃夭恍惚著,不知身在何處。

    “公主?”玉瓚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一個機靈,四周再無他人,隻有她孤零零的身影。

    “不。”她終於哭出聲來,朝人群追去,他們的背影刺痛了她,站在他身側的該是她呀,她從很早就夢想著,她與蔡季的婚禮,甚至猜想著他會對她說的話,“嫮兒,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嫮兒,我終於娶到你了。”

    “嫮兒,你開心嗎?”

    可如今呢,她沒等到那些話,她永遠也等不到了。

    桃夭跑了數步,身子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此刻人群己遠去,她隻能看到那輛鮮紅的馬車。

    *

    之後,桃夭便躲在祖母寢殿不再出現,也不去打聽外麵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婚事,她每日隨著祖母祭拜了君父,便在屋子裏看書,宮裏的禮官倒來了幾次,製量嫁衣的尺寸,問她有何要求,她搖頭不語,神色淡淡。

    她猶如被抽去了靈魂,機械的過著日子。

    玉瓚看在心裏難受,“老夫人,公主這是怎麽了?”

    曹夫人歎道,“她自己選擇的路,怨不得別人,放心吧,她會好的。”

    會好嗎?玉瓚知道公主是堅強的,可便是好了,她還是原來的她嗎?

    為讓公主開心,玉瓚親自做了一雙履遞到她麵前,“公主要出嫁了,這是奴婢送給公主的禮物。”

    桃夭捧著那雙履卻也笑了。

    日子就這樣靜靜的流過。

    曾想過或許不會再與他見麵,未料,還是見了,她終究忍不住,不過她是偷偷去見的,她要向他告別,徹底的告別。

    蔡侯薨,蔡季即刻歸國繼位。

    那日,天下著大雪,她聽宮人說,君上舉行宮宴,邀請蔡季與陳妧入宮,為他們餞行。

    她悄悄登上了城門,在城牆上站了一個時辰,隻為見他最後一麵。

    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特別大,特別冷。

    她凍得全身僵硬,嘴唇發紫,發上,眉上,全是一層雪花。

    終於等到了他,他依舊一身白袍,玉冠束發,瀟瀟灑灑,他牽著陳妧,扶著她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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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體貼的為陳妧係好披風。

    他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他的眉宇之間落了一層雪花。

    她貪婪的看著他,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似乎要將他永遠的刻在心裏。

    似有所感,他突然朝這邊看了過來。

    桃夭一驚,立即蹲下身,雙手捂住了嘴。

    她怕他看見自己,她隻想偷偷的來送他。

    車輪軲轆,她知他走了。

    她沒有起身,坐在雪地裏,任寒風肆意,這才放聲大哭。

    蔡季,再見了。

    馬車上,蔡季閉目養神,忽爾猛的睜開雙眼。

    “怎麽了?”陳妧詫異而問。

    他好像聽到嫮兒的聲音。

    不過,他隻冷冷一言,“沒事。”

    陳妧一愣,有些不明白,剛才他還對她體貼入微,轉眼間,又變了態度,這些日子,他時常如此,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為有父母在時,他才會對她展開笑容,可每當二人獨處,他依舊還是以前那個準漠的蔡季。

    馬車越走越遠,遠離了陳宮,遠離了陳國,遠離了過去,遠離了她。

    蔡季迴到蔡國,聽說很順利,之後桃夭再也沒有聽過他的消息。

    來年,桃夭出嫁,又是一個桃花盛開的春天。

    離開陳國,她其實迫不及待,唯一舍不得的便是祖母。

    祖母親自送她上了馬車,眼眶含淚,“孩子,去吧,這才是你一生的開始。”

    桃夭撲在祖母懷裏痛哭。

    馬車終於啟動,隊伍出發。

    陳侯對這婚事,不算刻薄,或許是心虛,或許是曹夫人的要求,百車相送,百衛相護,嫁妝數十兩,也算風風光光,桃夭挑起車簾,看著那厚重的宮門,看著高大的城牆,竟生出不舍之情。

    終是母國,是君父付之心血的地方。

    前方的路,不知如何,是淤泥坎坷,還是平坦大道?

    她不知道,猶如人的一生,不能去預見,隻能一步步,一步步去涉足,向前。

    到了終點,才能明白,坎坷平坦無非是一種考驗,重要的是自己是否明白此生是虛度還是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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