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換衣服。”紀乾拉著他進屋,兩人洗漱之後換了衣服,直接去往酒店餐廳。武夷山地處閩北,不過悅華的中餐廳匯聚了八大菜係廚師,菜單豐富品種齊全。蘇硯翻看時發現也有蘇州菜,便點了白汁黿菜以及碧螺蝦仁,端上來後,他嚐了一口白汁黿菜的湯,主動給紀乾盛了一碗。紀乾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不吃甲魚,先聽到他說這裏的白汁黿菜做的味道和曹汐做的一樣。看著白瓷碗裏色澤金黃的湯,紀乾舀了一勺送進嘴裏。“好喝嗎?”蘇硯期待地問。盡管喝不慣這種味道,但他沒讓蘇硯失望,點著頭說:“很鮮。”蘇硯喜滋滋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碧螺蝦仁,吃完以後又夾一塊到紀乾嘴邊:“這個味道也很像。”紀乾吃了,看他因為這種小事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心裏有些五味雜陳。可惜曹汐已經離世多年,如果她還在,蘇硯應該會很希望自己和她見麵,希望自己能吃上她做的飯菜。飽餐過後,兩人去散步,在酒店前麵的泳池邊,蘇硯聽到有兩個女孩在討論明天的日出,他拉了拉紀乾的手,提議明天早起也去看。紀乾查了日出時間,又找酒店工作人員了解哪裏看最合適,兩人迴到房間,洗完澡直接睡下了。次日清晨四點,蘇硯難得沒有賴床,還敦促紀乾動作快。坐上車後,紀乾在導航輸入白雲寺的地址,開出酒店時天空還是黑漆漆的。黎明前的夜最暗,兩束車燈將前方道路照得雪亮,車頂的全景天窗外是一片廣褒無垠的星空。望著那些明明滅滅的星光,蘇硯的心情比昨天好了不知多少。“把天窗打開吧。”他說道。紀乾打開天窗,夏夜悶熱的空氣灌進車裏,蘇硯不覺得難受,反而解開安全帶,脫掉鞋子站在了椅子上。紀乾被他嚇了一跳,腳挪到刹車踏板上緩緩踩下,讓車穩穩地靠邊停住。蘇硯用胳膊肘撐在車頂上,低頭看著他笑:“沒事,這裏沒有探頭,也沒有其他車。”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段蜿蜒的山路,的確什麽都沒有,但紀乾還是不讓他胡來:“你坐好,這樣太危險了。”“哥哥,你讓我站一會兒吧。”蘇硯說,“以前我跟朋友去一號公路飆車,我就是這麽站著看外麵的。”聽說他居然在飆車的時候站在車裏,紀乾臉色更難看了,抬起頭瞪著他:“什麽朋友帶你這麽胡鬧?”蘇硯沒有迴答,和紀乾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通過天窗互相看著彼此。他眼中的紀乾雖然板著臉,但他知道這是在關心他,就像曹汐以前總愛板著臉訓他胡鬧,卻會在轉眼之後繼續寵著護著他。唇邊那一抹叛逆不羈的笑容收起了些,紀乾看到蘇硯轉了個身,一條腿竟然伸過來,腳尖踩在了自己的兩腿間。紀乾立刻握住他的腳,防止他踩滑了摔下來,他卻憑借這個有難度的姿勢穩穩地蹲在了紀乾麵前。捧住紀乾的臉,蘇硯在那雙唇上輕輕一吻,隨後拉開距離。“哥哥,”他輕聲叫道,“你說過我很會折騰你,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那雙望過來的眼眸中藏著幾分欲言又止,還有一點小心翼翼的複雜情緒,紀乾被他這麽看著,一時間也想不起剛才生氣的事了,右手抓住他的胳膊道:“不會。”“那,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你會選我還是他?--------------------省略照舊。第47章 這是喜歡看著眼前的這雙眼睛,紀乾恍惚間發現,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看著蘇硯想起蘇了,甚至連蘇硯眼角那顆用來區分的小痣都被他忽視了許久。“為什麽總是拿自己和他對比?”紀乾問道。蘇硯的眼睫毛顫動了下,紀乾看到他搖了搖頭,馬尾在身後掃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因為一開始的時候,你就是覺得我像他才把我帶迴酒店的。”對於蘇硯重提的舊事,紀乾沒有避開不談,反而承認道:“當時你對我來說還是個陌生人,我會照顧你,確實是因為你是他弟弟的緣故。”嘴角向下壓了壓,蘇硯垂著腦袋,不去看紀乾了。感覺到搭在肩膀上的手臂也要滑下來,紀乾鬆開他的胳膊,手伸到他身後托住:“如果我說一開始與他無關,你會信?”蘇硯沒吭聲,視線盯著紀乾繞過自己腰側的手臂,說:“我腿酸了。”“下車,”紀乾說,“下去再說。”蘇硯迴到副駕位,穿上運動鞋下來,紀乾走到他身邊,語重心長地道:“有些事我覺得不必說你也應該明白,但你心裏始終有根刺,今天我們就把話都說開?”蘇硯被捏著兩側肩膀,視線卻看著彼此的腳下,發現腳邊有一顆小石子後,蘇硯用鞋底摁住它,來迴地摩擦著。細長的鬢發隨著低頭的動作微微晃動,紀乾將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抬起下巴讓他看著自己:“以後不要再對比了,也別胡思亂想。”蘇硯凝視著紀乾的眼睛:“你真的一點都不想他了?”“不想了。”“這樣也不會想?”蘇硯抬起右手擋住了下半張臉,看他一瞬間流露出的傻樣,紀乾有點想笑,不過還是正經道:“不想。”“迴到剛才那個問題,如果重新來一次,你選我還是他?”對於這種沒有意義的假設性問題,紀乾是真的無法迴答。無論現在怎麽答,都是基於此刻現狀去做的考量,可蘇硯非要知道,他隻能說:“現在在我心裏的人是你,不是他。”“所以,”蘇硯的喉結又不自覺地滑動了下,“哥哥,你現在喜歡的人是我,不再是他了?”蘇硯的表情有些許緊張,紀乾抬起右手,用食指彈了一下他的腦門:“我喜歡或是不喜歡,你真的感覺不到?”“啊!”紀乾難得沒收力,蘇硯真被彈痛了,叫了一聲後捂著腦門搓了搓。紀乾拉開他的手,嘴唇貼上他被彈到的位置,順勢將他抱進懷裏:“以後別再提那些,過去的事我已經放下,現在該考慮的是以後怎麽麵對你家裏人。”蘇硯依偎在紀乾懷中,從紀乾的肩頭看向了對麵,連綿山脈隱沒在夜空下,連稀薄的山嵐都像浸透了墨水,需要很認真才能辨別出輪廓。黎明前的夜最黑,而此刻的他正處在這樣的黑夜裏。抱緊紀乾的後背,蘇硯閉上眼睛沒有動,紀乾也不再說話,過了沒多久,蘇硯先鬆開手臂。“哥哥,有件事我要告訴你。”紀乾看著他,語氣溫柔地道:“說吧。”“就像你一開始睡我是動機不純,我靠近你也是有目的的。”蘇硯故意把第一晚的事往紀乾睡他的動機上引,紀乾果然被堵得無法辯駁,蘇硯繼續說:“其實我當時接近你是想氣他。”紀乾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你是想利用我氣蘇?”怕他會生氣,蘇硯立刻勾住他的後頸解釋:“隻是一開始,後來我喜歡上你了,就沒有再那麽想。”“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不知道,”蘇硯搖著頭,重新枕在了紀乾肩膀上,“你對我很好,剛開始我以為自己把你當成了他的替身,但是後來又覺得不對,因為我總在想跟你做。”“我沒有談過戀愛,不過我知道自己是喜歡上你了才會一直想和你上床。”蘇硯咬了下嘴唇,又抬起臉去看紀乾:“哥哥,我坦白了,你不能再生氣。”紀乾垂眸看他,由於沒有立刻迴答,他的神色又顯得緊張,完全不見平時撩撥自己那份遊刃有餘的態度了。想到他剛才說沒有談過戀愛,紀乾問:“沒談過你怎麽懂得勾引人?”繞在後頸的十根手指互相絞了絞,蘇硯的表情有些別扭:“我隻是沒談過戀愛,又不是沒跟人做過,經驗總是有的嘛……”說到最後,他聲音越來越小,摟在腰間的手臂果然箍緊了幾分,紀乾的語氣也不似剛才溫柔:“所以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你也會找別人?”“你不是也想著找別人?”說起這個,蘇硯不示弱,“那個坐你大腿的業務能力挺不錯,把你哄得那麽開心。”想起那一晚彼此都不夠純的動機,紀乾隻得說:“好了,過去的就不提。”蘇硯也不想再提,不過既然話都說開了,他便繼續問道:“昨晚你不想我這麽快公開,是不是因為擔心被他們知道了會阻撓?”紀乾道:“現在就被你父親知道會比較麻煩。”“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他管不了我。”“就算你不迴家也是他的兒子,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瞞著。”“我沒興趣做他兒子!”蘇硯有些激動了,“他的錢我一分不會要,他也別指望能管著我。”“不是錢的問題,”紀乾握住蘇硯的雙手讓他冷靜下來,“畢竟是一家人,你真想一直都鬧那麽僵再也不見?”蘇硯不願跟紀乾爭論這個,但說到錢,他就想起了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跟紀乾說的事。“哥哥,其實我有存款。”他放軟了語調,又依偎進紀乾懷裏,胸膛貼著紀乾的胸膛蹭了蹭,“我媽去世前把她和外公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我了,在我23歲前有信托基金保管,每個月我能領到不少生活費。”其實紀乾也有考慮過他用錢的事,曹汐自身的家世不差,雖然曹家沒什麽人了,但她為了蘇硯可以遠走l.a定居,肯定會為了他的將來打算,隻是沒想到曹汐會把錢全留給了蘇硯。紀乾問道:“所以你當時是為了留在廈門才借口說沒錢?”蘇硯難得會有做錯事的反應,不過就算是道歉也要帶上幾分撒嬌的語氣:“那時候你總想著趕我走,我也沒其他辦法了啊。”看他仰起下巴對著自己,臉上寫著“我很無辜”的表情,紀乾哪裏還氣得起來,手掌在他屁股上象征性地打了一下:“還有什麽瞞著我的?今天一次性說了。”“你讓我想想,”蘇硯說,“我們能不能先去看日出?在這耽誤好久了。”紀乾抬起手腕一看,星藍色的指針走到了五點的位置,他讓蘇硯上車,繼續跟著導航往白雲寺的方向開去。路上遇到了幾輛同樣是往白雲寺方向的私家車,等到了山腳下停好車,兩人跟著路牌提示往山上走。上山時天色還很暗,紀乾把提前準備好的手電打開,由於好幾處地勢都比較險,他一路都牽著蘇硯的手。爬了十分鍾左右,紀乾的手電照到了前麵一個靠在路邊休息的青年。對方看著和蘇硯年紀差不多,穿著黑色的衝鋒衣與運動褲,腦後紮著一縷寸長的小辮。看到紀乾的手電光,他轉臉看了他們一眼,興許是光線不夠充足的緣故,這一眼在紀乾看來竟有幾分像蘇硯。蘇硯也發現了,不過再仔細看就不覺得像。那人五官很清秀,但是神色看著很冷淡,身形略瘦,露出的頸項以及手腕在手電光照下像是不見陽光那麽白。擦身而過時,蘇硯看到他盯著自己和紀乾牽在一起的手,隨後挪開了視線。兩人繼續往上走,又過了十來分鍾終於看到了禦仙台。這裏已經有好些人在等待了,更有人架好三腳架調試鏡頭。蘇硯氣喘籲籲地靠在紀乾背上,紀乾找了個幹淨的地方讓他坐著休息,等他喝完水緩些了,便起來欣賞周圍的風景。此刻臨近六點,遠方的天際線漏出了一線白,被山風卷起的雲海層層疊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過山澗而來。濃墨色的夜被驅散,一縷淡金晨光自霧靄間穿透而出,射向了山野。遊客們紛紛拿出手機對準了那一束光,紀乾看蘇硯無動於衷,提醒他要不要也拍幾張照片。蘇硯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景:“最好的鏡頭是眼睛,看風景要用心去感受,這樣才能畫得逼真。”紀乾還不曾聽過這種的理論,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道理。與其將風景讓給鏡頭和迴憶,不如用雙眼去探尋,及時感受當下的美好。兩人並肩站著,看那一束金光由遠及近,迅速點亮了漫山遍野的青翠。蒼勁的鬆柏如逆光而戰的勇士,孤獨地傲立山巔。雄鷹振翅翱翔,擁抱廣闊的天域。身邊此起彼伏著感歎聲與快門聲,蘇硯沒有分心,直到一隻手掌心伸到眼前,為他遮去了炫目的光。他的睫毛在紀乾手心裏擦過,癢得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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