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點了點頭,看著紀乾走到床邊打內線電話。將情況說明後,對方表示會立刻安排人員上來檢查。想著蘇硯表達起來不方便,紀乾抬手腕看了看時間,決定幫他把事情弄清楚再走。蘇硯拿了一次性水杯,接了微甜的山泉水遞過來。紀乾接過端著,見他沒去穿褲子的打算,便提醒道:“先把褲子穿了,衣服也換一件。”蘇硯低下頭看了眼,仿佛終於記起自己是什麽模樣了,走到行李箱邊跪下,打開箱蓋。翻找衣物時,t恤的後擺因為雙臂的動作往上縮了一截。紀乾一手插兜,一手捏著紙杯,目光停在他身後翹起的渾圓部位上,又不自覺地想起了前天晚上揉捏的飽滿手感。一口氣將水喝完,紀乾過去接了第二杯,背對著他繼續喝,等他換好衣褲,酒店的工作人員也來敲門了。紀乾預估的沒有錯,維修師傅換了個墊圈出水就正常了。事情搞定後,紀乾看到手機上有徐辛的微信:【紀總,我這邊資料收集差不多了,潘德龍的演講入場券也拿到了,您還有多久過來?】【現在過來】紀乾迴頭跟蘇硯解釋還有事要忙,蘇硯點了點頭,比了個【謝謝】的手語。離開酒店,紀乾快步去了展覽主辦方的所在地,到的時候徐辛已經在門外等了許久,一見到他便說:“差不多開始了,是不是現在進去?”接過徐辛遞來的一疊資料,紀乾跨進玻璃大門,等進入演講廳時,場內二十幾排椅子幾乎都坐滿了人,旁邊的走道還有不少人站著。潘德龍是典型的蘇派建築設計師,其擅長的園林式庭院設計曾在幾大知名獎項中都取得過非常優異的成績,稱他一聲大師絕不為過。紀乾雖然主攻建築裝飾,但也同樣很喜歡建築設計,否則也不會陰差陽錯與蘇相識。在位置上坐下,繃直的西褲麵料凸出了口袋裏的東西,他發現藥膏忘記給蘇硯了,不過潘德龍的演講馬上開始,他便專注在台上,聽完又和徐辛去逛了幾個展廳的中式庭院,直到太陽傾斜到西邊的山巒時,才記起該吃晚飯了,以及藥膏還沒給蘇硯。發了條消息問蘇硯在哪,紀乾想著明天就走了,今晚幹脆再叫蘇硯一起吃頓飯,便讓徐辛在東山太館定包廂。誰知蘇硯一直沒迴消息,在他打電話過去時也沒接。屏幕界麵自動返迴到通訊錄,紀乾抬眼看向前方。深色的運河水被河畔兩側的橙黃燈光點亮,搖櫓船載著遊客蕩開水波,輕巧地穿過腳下的拱橋洞。古鎮的夜色夾雜著喧鬧的人聲,兩岸臨街的店鋪人頭攢動,想在這樣的人流中找一個人幾乎不可能。“紀總,”徐辛走到他身邊,“東山太館的兩家店都沒包廂了。”將手機收迴褲兜裏,紀乾轉身往橋下走:“沒有就坐大堂吧,反正隻有你跟我,不講究這些。”第6章 比我哥好在紀乾來電時,蘇硯正無可奈何地看著一片漆黑的手機屏幕,聽著機械的來電提示音,氣得想打人。十幾分鍾前,他的手機被兩個從後方邊打鬧邊靠近的熊孩子撞脫了手,邊角磕在粗糲的青石板地麵上。他沒套殼的習慣,屏幕一下就磕成了爆花狀。那兩個熊孩子沒發現闖禍了,繼續你追我趕地往前跑,很快就拐過彎沒了影,也沒見著周圍有家長。撿起手機,他想起了蘇與純半個多月前翻著星座書說的話。“你的星座下個月進入水逆期了,一定要小心啊,容易破財還容易招惹麻煩。”破財這種事他一向不在意,不過惹麻煩卻讓人惱火,尤其是這種會導致日常活動受影響的麻煩。剛才從酒店出來後,他打算找家藥店買藥,沒想到轉了三家都沒找到紀乾給他抹的那種藥膏,隻好隨便買一支治療外傷的。擦完以後稍有緩解,想著距離吃晚飯還有不少時間,便決定逛逛景區,誰知才走了兩條街就遇到皮癢的熊孩子。他不想找陌生人比劃手語,隻得順著路繼續往下走,看看能不能遇到手機維修店。這一走就走到了太陽落山,四周逐漸偏僻下來,半天見不到一家店鋪。他掉頭想迴酒店去,可是順著原路返迴,卻仿佛繞進了巷子裏,走了半天沒轉到大路上,能遇到的遊客也越來越稀少了。天邊的雲霞褪去了色彩,最後一點天光眼見著就要散去。他沒辦法了,隻好攔住前麵走來的一對情侶,將褲兜裏的酒店房卡遞給對方看。女孩不解地看著他,在他比劃手語時,女孩被旁邊的男友拉走了。這是蘇硯以往經常會麵對的一幕,在旁人看來會覺得尷尬難堪,但他早已麻木。靠在高聳的石牆邊,他說服自己不去想那個男的看他的嫌惡眼神,隻想著紀乾的臉,待到情緒平靜下來後,他換了個方向,跟著剛才那對情侶後麵走。他始終保持著較長的距離,走了沒多久還是被那兩人發現了。男的拉著女朋友越走越快,他沒辦法再跟上,眼睜睜看著他們走沒了影。好在他也跟了一段路,周圍雖然沒有人煙但是有了路燈,他又繼續走,終於在精疲力盡前看到了岔路口上有行人往來。不遠處的長條青石凳上有兩個年輕人在聊天,他走過去,到另一側坐下。身後那處因為長時間的摩擦以及出汗變得如刀割一般疼,他坐下就走不動了,許是太累的緣故,他還喘得厲害,緩了好一會兒也沒法平複唿吸。旁邊的兩人是二十出頭的男性,都拿著手機在打遊戲。他忍著口幹舌燥的感覺,等那兩人pk完對局後,抬手碰了碰靠近自己的那位。那人抬頭看過來,他避開對方的視線,拿出自己的手機指了指屏幕,又指著對方的手機,做了一個放到耳邊打電話的動作。對方大致看懂了他的意思,問了句:“你是不是不能說話?”他沒有點頭,隻努力彎起嘴角表現出友好的態度,對方見狀便把手機遞給他:“你是要聯係朋友嗎?”說完發現他一直在喘氣,又問道:“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他搖著頭,強忍住咽喉處泛起的酸澀感覺,在撥號界麵輸入了一組數字。用毛巾擦著淌水的頭發,紀乾走出浴室,打開小冰箱時聽到桌麵的手機傳來了震動,過去一看,屏幕上是組陌生號碼,歸屬地浙江麗水。按下接聽鍵,他把手機放到耳邊,聽到了急促的唿吸聲。對方沒說話,在他問哪位時,電話那頭傳來了幾聲敲擊音,像是指尖扣在通話位置上輕輕敲打。他把手機拿遠了點,又看了一次屏幕上的號碼,想著會不會是惡作劇或者打錯了,那頭忽然傳來了陌生男人的聲音:“喂你好?”“你好,”他應道,“哪位?”看著蘇硯著急比劃的手勢,男人說道:“你等下,你是不是有個說不了話的朋友?”男人的問題讓紀乾想起剛才聽到的喘氣聲和敲擊聲,擰眉道:“對,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應該不是出事,”男人終於曉得該怎麽溝通了,“你朋友的手機好像摔壞了,他用我的手機在聯係你,他說不了話,我看他挺著急的,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把肩上的毛巾往茶幾上一扔,紀乾邊往衣櫃走邊解腰間的睡袍帶子:“我現在過來,麻煩你把詳細的地址發給我。”紀乾來過烏鎮幾次,不過要在入夜的古鎮裏找人並不容易。好在打電話的男人心善,為了讓他更快地找到蘇硯,那兩人將蘇硯往前帶了一段路,找了座拱橋當地標。等紀乾終於趕到時,蘇硯獨自坐在拱橋的石階上,一雙長腿順著橋身的弧度自然垂下,腦袋無力地靠在石壁護欄上,正閉目休息。四周光線昏暗,樹影在風聲中婆娑搖擺,紀乾看不出蘇硯身上有什麽不對,不過剛才電話中的男人有提到蘇硯不太舒服。大步走過去,紀乾在蘇硯身邊蹲下,撥開鬢邊散落的發絲摸了摸他的臉。蘇硯仿佛睡著了,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臉頰溫度高得不正常。紀乾又摸他的額頭,除了燙之外還摸到了一手的汗。意識到他可能發燒了,紀乾用力搖他的肩膀,很快他就緩緩睜開了眼睛,看清紀乾時,他輕輕笑了笑,撐著地麵坐直身體。拍掉掌心的灰,他比劃了句手語。紀乾看懂了,他在說:【你來了】見他沒什麽力氣,嘴唇也有些幹裂,紀乾伸手扶他的胳膊:“先站起來,我帶你迴去。”借著紀乾的攙扶勉強站起,蘇硯剛邁開一步就痛得五官都皺了起來,搖著頭不肯再走。把手機解鎖遞過去,紀乾看他手指發顫地打下了【那裏好痛】四個字。想到藥膏還在自己那,紀乾懊惱不已,又見他嘴唇都白了,於是在他麵前蹲下:“上來。”蘇硯順著紀乾的肩膀趴上後背,紀乾雙手向後伸,抱住他的大腿往上托了托,感覺到肩膀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紀乾迴頭問道:“這樣也會痛?”蘇硯點點頭,急促的鼻息拂過紀乾的耳畔。“那我輕點,你先忍忍。”紀乾放緩了動作,小心地站起後往來時的方向走去。路上遊客稀少,紀乾背著蘇硯走了兩條街,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藥店,進去向值班醫生說明情況。醫生替蘇硯量體溫,發燒到38.2度,又讓紀乾把蘇硯抱到裏麵的診室檢查傷口。由於蘇硯不能說話,紀乾便陪在旁邊,醫生脫下蘇硯的褲子檢查時他也看得一清二楚。長時間的摩擦外加持續的出汗悶熱,那一處的皮膚紅了一大片,醫生用套了指套的手指檢查,蘇硯疼得咬緊了牙,目光無措地看著紀乾,手又開始抖了。紀乾被他抓著手背,見狀便反握住他的手安撫沒事的,提醒醫生輕點。醫生檢查完脫掉指套,說:“問題不算嚴重,不過需要好好休息,接下來幾天盡量少走動。”紀乾問:“他發燒是怎麽迴事?因為那裏的傷口?”“對,”醫生走到洗手池邊洗手,背對著他們迴答,“年輕人容易衝動,但也要做足準備功夫,不然受罪的還是自己。”紀乾垂眸和蘇硯對視了一眼,蘇硯已經挨過剛才那陣疼了,此刻見紀乾看著自己,便眨了眨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了小虎牙。想不到他都這樣了還有閑心跟自己開玩笑,紀乾隻覺得一言難盡。好在清理完傷口又服下藥之後,蘇硯的臉色比剛才好許多,冷汗也沒再冒個不停。將裝藥的袋子遞給他,紀乾把他從診療床上背起,出門後朝著酒店的位置去。折騰了這麽一通,時間已近深夜,古鎮的小路上除了他倆之外再難看到人跡。耳畔除了不時吹過的風之外,便是紀乾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腳步聲,以及蘇硯手腕上掛著的塑料袋的搖晃聲。走了半條街,蘇硯拍拍紀乾的肩膀,在紀乾轉過臉時將一條手臂伸下去,隔著西褲麵料摸到紀乾的手機。垂眸看了一眼,紀乾問:“有話想說?”蘇硯點著頭。“拿出來吧,746597。”這是紀乾手機的解鎖密碼,蘇硯解鎖屏幕後開始打字,由於他的雙手都放在紀乾胸口處,因此紀乾能看到他輸入。【今天謝謝你,你比我哥對我好多了】屏幕反射的白光映在紀乾瞳孔中,紀乾繼續往前走,拐過了彎才說:“其實你哥也很掛念你,以前還跟我提過你幾次。”蘇硯問:【他說我什麽?】從幾株連在一起的大樹下走過,明亮的月光如流水般傾瀉滿身,望了眼天邊被月華籠罩的銀鉤,紀乾迴憶起蘇以前談到弟弟時總是歎氣的樣子。蘇和蘇硯相差六歲,一個跟著父親一個跟著母親,自小就養在不同的地方。在蘇硯十歲之前,他們每年能見幾次麵,後來蘇硯被送出國,兄弟倆就隻在母親去世時見了一次。蘇提過對這個弟弟一直存有愧疚,卻沒說是什麽原因引致的。之所以會學手語,也是希望等弟弟畢業迴國後,可以通過手語溝通的方式重新修補兩人的關係。“你們家的事他很少提,具體的也沒告訴過我。”紀乾低聲說著,避開前麵的一灘汙漬,看蘇硯繼續打字:【剛才說你比我哥好是真話,我媽死了以後就沒人管過我了】【如果今天不是有你在,我隻能找警察幫忙】打完這句話,蘇硯的手指便停在鍵盤上方,沒有再去按任何一個鍵,隨後他垂下手臂,將臉埋進紀乾的頸窩裏。被他的頭發掃到下頜,紀乾有種被家中那隻小狐狸犬蹭著臉的錯覺。視線重新迴到前麵的地上,不遠處的街邊有座亮著燈的自動販賣機,紀乾走過去,打量著機器上的飲品種類,問身後的人:“想不想喝可樂?”第7章 紀乾哥哥拿起紀乾的手機打開微信,蘇硯掃了販賣機屏幕上的二維碼,輸入紀乾說的支付密碼,隨後就有可樂從貨櫃上掉到了取貨口。紀乾彎下腰讓蘇硯拿。這是一瓶瓶裝的可口可樂,機器上看不出溫度,拿到了才發現冰鎮過。紀乾說去前麵的便利店再買瓶常溫可樂,蘇硯直接擰開了蓋子。紀乾攔都來不及,眼看著氣體猛地噴出來,滋了自己滿身滿臉。也不知道蘇硯是故意的還是燒糊塗了,剛掉落的可樂怎麽能一下就擰開蓋?紀乾雙手都在身後抱著他,臉上被噴到也沒法擦,蘇硯躲在紀乾身後,剛才借著紀乾的腦袋擋了一下,隻被濺到一點頭發。瞅著紀乾狼狽的樣子,蘇硯努力抿直不斷上揚的嘴角,抬手幫紀乾抹臉,比劃了一個【對不起】的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