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桐自以為不是個特別注重臉麵的人。

    尤其是作為調查記者,有些場合“要臉”,就必然要付出錯過真相的代價。

    所以基本上,不管在任何場合,蘇桐都能最快地調整自身氣質,融入周邊環境——有必要的話,她還能跟陌生人短時間內迅速建立起友好關係,應付多數突發情況。

    但即便是以她這樣的心理素質,在剩下的走出機場的路,也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看一眼始終邁著那雙長腿,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等一路承受著那些驚歎目光到接近麻木,蘇桐終於走出了機場。

    她以最快速度拉著身旁的男人上了出租車。

    聞景在後,而她主動坐上了副駕駛位置。

    車門關上,出租車司機都愣了兩秒,才把目光從後視鏡裏的男人身上收了迴來。

    蘇桐報了目的地。

    車發動起來,開了出去。

    幾分鍾後。

    蘇桐終於忍不住了。

    她的視線從車窗外的風景動畫裏抽離,跟著身子轉了大半圈,最後落在後座的男人身上。

    聞景大概有點倦了。此時他正單手撐著額頭,胳膊肘倚著車門扶手,閉著眼睛休息。

    連蘇桐的轉身,似乎也沒有驚醒他。

    狹長的眼線仍舊壓著細密的睫毛,在瓷白的皮膚上留下淡淡的陰翳。

    即便是閉著眼睛,高挺的鼻線連著淩厲的眉峰眉骨,眼窩深陷,混血的美感也足以在這張臉上表露無遺。

    準確說……是半張臉。

    蘇桐無奈地把目光下移,落到那隻遮了男人大半白皙麵龐的口罩上。

    ——對,還是淡粉色的。

    想想這個一米八七身高腿長的男人,就這麽戴著個淡粉色的口罩麵不改色地招搖過市,蘇桐都覺得自己真是發掘了個極好的“線人”苗子。

    最起碼這心理素質沒得說。

    而且即使戴著這個顏色的口罩……

    蘇桐的視線重新落迴,在男人依舊線條明顯的下頜掃過。

    她很輕地皺了下眉。

    ——竟然也讓她覺得特別舒服?

    讓她覺得好看沒關係,她審美一貫大眾。

    可是能讓她的心理產生“舒適感”的話…

    …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似乎想到了什麽,蘇桐的眸色沉了下去。

    她往迴轉身。

    “……好看嗎?”

    沉啞的笑聲驀地輕震了車廂內的空氣。

    蘇桐身形停住。

    她抬眼望過去。

    那人也在這時抖了下眼睫,深藍的瞳子對上她的。

    或許是窗外落進來的陽光正好,那雙眼眸看起來藏著深深淺淺的光影斑駁。

    這樣專注地望來的時候,溫柔得一塌糊塗。

    蘇桐唇瓣間突然有點發澀。

    她抿了下唇。

    “我是想提醒你,可以把口罩摘掉了。”

    “……噢。”

    男人沒什麽誠意地敷衍了聲,眸子裏笑色越來越多。

    “原來是這樣啊。”

    “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為你要把我吃了。”

    “……”

    蘇桐:“你一直這樣跟女孩兒說話嗎?”

    “嗯。”

    “因為我隻跟一個女孩兒說話。”

    蘇桐:“……”

    她發現除了第一次見麵,她把人銬上床頭占據了有利條件以後……在這個人麵前,她好像就沒找到過什麽應付辦法。

    蘇桐捏了捏眉心。

    她決定放棄這個話題了。

    “你在國內有什麽落腳的地方或者有什麽相熟的親人朋友嗎?”

    “沒有。”

    這迴答太過利落,讓蘇桐不由意外地看向聞景。

    她以為憑這人的名姓,也該是有c國血統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蘇桐心裏的疑問,聞景一扯唇角。

    “我確實有c國血統。”

    “那……”

    “但我是個私生子。”

    蘇桐愣住。

    她視線裏的男人卻轉過頭,望向車窗外麵。

    他的目光緩慢地摩挲過這片並不怎麽熟悉的天空和大地。

    過了兩秒,蘇桐才聽他嗤笑了聲。

    “在這裏,我從來沒有落腳的地方。”他笑得薄涼,“沒朋友,更沒親人。”

    “……”

    蘇桐輕吸了口氣。

    這本來就狹小的車廂,似乎因為男人的話而更變得逼仄。

    就在她有些無措於該如何接口的時候,後座上的人忽然笑了起來。

    “你不會當真了吧?”

    蘇桐一懵。

    她抬頭看向男人,遲鈍地眨了眨眼。

    聞景此時已經轉迴來了,眼眸帶笑。

    “我騙你的。”

    蘇桐:“……”

    ——“???”

    對上那雙睜得圓溜溜的杏核眼,聞景壓不住嘴角,他低笑了聲。

    “我在國內確實還有一個親人,不過是個後輩。”

    再次被騙的蘇桐麵無表情地看他:“後輩?”

    “嗯,”聞景眼神一閃,“我侄子。”

    蘇桐:“……你侄子??”

    她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

    淺白t恤,淺藍牛仔,再包括那隻淡粉色的口罩在內——這人從賭場之後,隻要出現在她麵前,永遠一副二十左右甚至有可能未成年的模樣打扮。

    陽光的不得了。

    蘇桐都沒見過他身上有暗色係的衣服出現過。

    ——就這樣的,他能到有侄子的年齡??

    “你到底多大?”

    “你猜。”

    “……”蘇桐猶豫了下,“二十二?”

    聞景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蘇桐難得有點驚喜:“那你應該叫我姐——”

    聞景改口:“五年前,確實二十二過。”

    蘇桐:“…………”

    “叫哥哥。”

    蘇桐忍住翻他一個白眼的衝動,轉迴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又問:“所以你是準備去投奔你那個理論上不滿十歲的侄子?”

    “別亂說。”

    聞景失笑,“他可已經過了法定結婚年齡了。”

    前排的蘇桐愈發沉默。

    這個對話越進行下去,她越覺得對方在鄙視她的智商。

    “這個真沒騙你。”聞景往後仰靠上背椅,懶著視線望著窗外,“不過他應該不太想見到我。”

    “為什麽?”

    記者天生的好奇心,讓蘇桐沒忍住,又迴頭試探性地咬了餌。

    聞景這次沒迴頭。

    “大概是幾年前,有段時間,他……沉迷貓色,不可自拔。”

    蘇桐:“——??”

    沉迷女色和沉迷擼貓她都聽說過,沉迷貓色是個什麽?

    聞景話頭一轉。

    “後來,我逼著他把貓放生了。”

    蘇桐皺眉:“那你可真不是什麽友善的長輩。——而且對貓來說,那叫遺棄,不叫放生。”

    “那隻貓不太一樣。當時放生,對他們都好。”

    聞景轉迴視線。

    這樣對視了兩秒,蘇桐就見著男人垂下眼去。

    薄唇卻挑起個弧度來。

    “不過,我確實後悔了。”

    “為什麽?”

    男人語氣似笑似歎。

    “因為以前我以為,站上賭桌放下籌碼,就該為了贏得利益。”

    聽了這話,蘇桐眼神有些嘲弄。

    “現在你不這麽認為了?”

    “我仍舊這麽認為。”

    聞景抬手撫了下眉骨,笑得似乎有點無奈。

    “隻不過遇上我的那隻以後,我才發現,有一些事是沒法用得益與否判斷的。”

    他抬眼,望著蘇桐,目光清冽——

    “甚至等不及去衡量,就已經把自己也押上賭桌了。”

    “……”

    這話和眼神,不知道怎麽地,都讓蘇桐有些難以承受。

    她避過對視,刻意轉移開重點,“所以你那隻貓也被你丟了?”

    “嗯,丟了。”

    男人啞笑。

    他目光眷眷地望著女孩兒的背影。

    “但我會找迴來的。”

    ——

    把自己都賭上桌了,當然得找迴來才行。

    ……

    車程過了大半,已經有點昏昏欲睡的蘇桐突然聽見後座的人開了口。

    “我待會兒有事,要到別處去一趟。”

    蘇桐嗯了聲,玩笑說:“我不會限製你的人身自由。”

    “我不在的時候,有個朋友介紹給你認識——他可以先當一會兒你的保鏢。”

    蘇桐一愣:“?”

    “說起來,他你應該也算認識。”

    “……”

    聽聞景

    這麽一說,蘇桐更加好奇了。

    等車停到了蘇桐之前報上的目的地,兩人下了車。

    沒走出幾米,蘇桐就看見了個眼熟的人。

    白人大漢也見到兩人身影,大步走過來,到跟前才停住。

    “蘇小姐。”

    “…………”

    對上todd的憨笑,蘇桐懵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然後她震驚地看向聞景:“他不是king手下的那個——”

    “是啊。”

    聞景應得風淡雲輕。

    他似乎隨意地掃了todd一眼,見對方背脊一僵,他才又笑著轉向蘇桐。

    “他們拆夥了。”

    to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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