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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府之內,青鈺昏迷不醒,李昭允和章郢四目相對,陷入久久的沉默。

    首先,第一個問題。

    ——要不要叫醒她?

    李昭允說:“孤覺得不行,她若醒了,恐怕會與孤拚命。”

    章郢撫著下巴也道:“不行,宗扈肯定已造成誤會了,她若醒了,大抵是要先與我清算。”

    二人一拍即合,還是先別叫醒她了,就她這暴脾氣,恐怕人還沒救出去,就開始起內訌了。

    第二個問題——要怎麽出去?

    章郢沉吟道:“臣之前已命宗臨提前知會宗扈,屆時宗扈會配合我們,隻是謝定琰難纏,恐怕還是要委屈殿下假裝被劫持。”

    李昭允蹙眉道:“鈺兒若劫持孤,便是坐實了謀害孤的罪名,於她沒有半點好處,你出的不是餿主意?”

    章郢微微一笑,淡聲道:“臣自有打算,屆時我們會和阿鈺一起消失,至於其他事情,自會有人解決。”

    李昭允淡淡看了他一眼,雖然有所疑慮,但是他還是了解他這位好友的,這麽多年來,章郢行事謹慎,從未出過半分差錯,他既然說沒關係,那應該是真的沒什麽大礙,事情關於鈺兒,量他也不敢坑害鈺兒。

    既然如此……

    二人又是沉默了。

    所以,還是得把她叫醒……那麽,誰來叫?

    李昭允幹咳一聲:“之前是孤迷暈了她,她定記恨著,不若元微親自喚醒她,與她溝通一二?”

    章郢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李昭允,轉移話題道:“臣之前忘了說了,之前臣因為靠得公主太近,被她打了耳光,臣那時就已經不敢了……”

    李昭允聞言,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冷嘲:為了不做這率先觸黴頭之人,連被打耳光都好意思說出口,說白了不就是慫嗎?因為慫,連臉麵都不要了。

    他這樣想著,殊不知章郢也暗暗腹誹道:之前就不該迷暈阿鈺,把她迷暈了再叫醒,她不給你鬧翻了天才怪,誰迷暈的誰解決,本來阿鈺就對我沒甚好感,再惹她生氣,將來不認我了怎麽辦?我還圖著將來有一日,她還能乖乖喚我一聲“夫君”呢。

    二人心思各異,最終李昭允抬手捏了捏眉心,無奈道:“罷了,孤來吧。”

    他說著,走上前來,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掌心,伸手意欲伸向青鈺鼻尖,手掌卻在半空中頓住。到底還是見不得鈺兒那仇恨又冰冷的眼神,這種感覺就像是近鄉情怯一般,李昭允垂下眼,手就這樣不上不下的。

    章郢便看著他猶豫的動作,也沒有出聲打攪,兩人的神色都無端有些凝重。

    其實就喚醒一個人而已,但是這個人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昭允這才抬眼,唇微微抿起,眼底寒光匯聚,很快便將掌心在青鈺鼻尖輕輕一拂,那些粉末隨著她的唿吸被吸入體內,須臾之間,她的睫毛便抖了抖。

    青鈺睜開眼來。

    她與李昭允四目相對。

    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躺在榻上,茫然地凝視著自己的哥哥,半晌,才似乎反應過來自己此時此刻身處何地,而眼前之人又是多麽令她討厭,她幾乎是立刻坐了起來,眼神瞬間冰冷,惱怒道:“你……你暗算我?”

    她整個人一坐起來,便靠他太近,青鈺憤恨異常,眼底仿佛燃著火,伸手要推開他,誰知那藥效還沒全然褪去,此刻渾身軟麻無力,手臂重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青鈺才一伸手,整個人便往前栽去,一下子摔倒了李昭允的懷裏,他隻好伸手扶著她的雙肩,柔聲道:“你現在剛醒,藥效尚未過去,先好好躺著歇息一下,別鬧。”

    青鈺掙脫不開,臉色氣得發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滾開!不許碰我!誰許你碰我的!”

    字字冰冷,眼神宛若可以殺人。

    她兇得不負眾望,李昭允被兜頭一陣罵,一時無言以對,隻能低頭與她大眼瞪小眼,他這樣毫不介意的模樣,反而氣得她胸腔氣血翻湧,甚至有些想吐血。

    章郢站在不遠處,垂袖看著這一切,有些訝然。他知道這對兄妹反目成仇,卻並沒有想到青鈺竟會對殿下如此不客氣,這態度……比對他還要兇多了,他正在思索,卻見李昭允忽然轉頭瞧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帶了一絲奇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臉?

    有什麽不妥麽?

    章郢莫名其妙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有些困惑。腦子裏電光一閃,他猛地睜大了眼睛,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忘了戴人/皮麵/具了,就在此刻,青鈺似乎察覺到了有第三個人的存在,也微微偏頭看了過來。

    糟糕!!!!

    章郢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捂住臉便往一邊的簾子後一撲,撲得太急腳底打滑,整個人差點摔得一個踉蹌,腦門兒“碰”地往牆上一磕,痛得他暗暗一咬牙,默默地摸了摸撞得發紅的額頭。

    聽到一聲巨響的青鈺:“……”

    搞什麽?剛才那閃過去的是誰?是在躲她嗎?

    她死死盯著章郢消失的方向,看得久了,隻覺腦仁發痛,便緊緊閉上眼,耐著性子吐納吸氣,希望以此快些恢複體力。李昭允眼裏掠過一絲隱秘的笑意,扶住她的雙肩,把她緩緩平放下來,柔聲道:“方才迷暈你,隻是事急從權,外頭還有子初和宗將軍在把守著,他們要你性命,但孤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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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鈺聞聲,睜眼冷笑道:“所以呢?我是不是該對你的大發慈悲而感恩戴德?我的好哥哥不殺我,可真是偉大仁慈呢。”

    李昭允無奈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她重新閉上眼,含恨道:“是我技不如人,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間,你殺了我罷,我不要你手下留情。”

    李昭允一時無言,伸手捋了捋她鬢邊碎發,又聽她冷冰冰道:“你若一時心軟放我活下去,他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斬草要除根,當年你做的那麽果斷,怎麽,太子殿下還越活越迴去了?”

    昏暗燭光下,女子容顏美麗,妝容精致,一對彎眉顯得無限溫柔,那雙向來淩厲雙目緊緊地闔著,可以看見眼角微微閃爍著一抹晶瑩亮光。

    其實她不想死。

    其實那件事,她始終在耿耿於懷。

    李昭允心底說不上來地心疼,卻又無從解釋,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除了希望她能諒解,還能怎樣呢?

    他隻道:“真的不殺你。”

    她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四肢的力氣逐漸在恢複,青鈺試著動了動手指,感覺到力氣漸漸迴來了,這才慢慢撐手站了起來,李昭允端坐在一邊,眉目溫和地看著她,什麽都沒有說,青鈺抬手理了理發,忽然拔出了發間金釵,猛地轉身朝李昭允刺去。

    眼前一抹刺目的金光一閃,李昭允不避不讓,正要硬生生受了這一下,青鈺卻手腕一麻,整個人不穩,眼見著又要往後跌倒,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拖住了。

    李昭允看見了,連忙喝道:“元微!不得傷她!”

    青鈺隻覺眼前一花,方才握著金釵的那隻手還麻得沒有知覺,還沒看清是誰暗算她,章郢低沉的聲音便在她耳畔緩緩響起,震得她心口微麻,“你殺了他,可有想過還有什麽退路?”

    轉過頭來,她看清了,死死盯著章郢,她冰冷的目光刺入他看不見底的黑瞳深處,氣氛僵滯起來。

    許久,她才揮手打開他拖著她的手,冷笑著拍了拍掌心,“是了,章謝兩家在外頭包圍,你們是一夥的。”

    章郢身形一僵,心口宛若被冰封後敲裂了一般,隻幹澀道:“不是,宗扈並非受我之命……”

    青鈺冷冷打斷他道:“那你此刻在這裏做什麽?你還說自己不知情?”她說到此,苦笑了一聲,自顧自道:“你承認又怎樣?你與本宮本就不是同一陣營的人,本宮輕易相信你,是本宮咎由自取,自己敢做的,自己卻不敢承認?”

    章郢微微咬牙,緩緩道:“不是便不是,我所做皆是真心,何必又大費周章迷惑你?”

    青鈺嘲諷得拍拍手,道:“話說的可真是漂亮呢。真心?哪門子真心?是之前真心實意地對我用刑,還是之後以關心之名闖我臥房?”

    章郢正要解釋,李昭允聽得眼皮子一跳,冷不丁插嘴道:“用刑?闖臥房?你到底對她還做了什麽?”

    青鈺:“與你無關!”

    章郢:“聽我解釋!”

    二人同時扭頭出聲,一個比一個顯得暴躁,李昭允:“……”

    那兩人還在繼續爭吵。

    青鈺咄咄逼人:“你還想怎麽解釋?宗扈不聽命於你,難不成還會受旁人調遣?就算受旁人調遣,那也是你平西王府的人,你難不成為了本宮還與你的家族作對不成?”說到這裏,她嗤笑了一聲,“擔心本宮?你有什麽立場擔心我!”

    章郢眼底刹那間騰起一股火,沉聲道:“為何擔心公主,公主自己難道沒有感覺麽?”

    青鈺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難道你還想說,你喜歡我?”

    章郢一噎,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李昭允適時幫他道:“他確實喜歡你。”

    青鈺的眼神瞬間變得古怪起來,“你有什麽立場喜歡我?我有喜歡之人,你明知如此,還……”

    李昭允又迅速接茬道:“往事俱已去矣,妹妹不如看看新人,元微為人可靠……”

    眼見著這話題徹底歪了,章郢迅速打斷意圖搗亂的殿下,“阿鈺,你聽我說。”

    “阿鈺?!”青鈺又驚又怒,“你放肆!誰許你這麽直唿本宮?”

    章郢:“我……”

    李昭允意味深長道:“他或許早就想喚了。”

    一邊插嘴落井下石,一邊也覺得章郢活該。不敢相認?那你就瞞著罷,挨罵也給我好好受著。

    青鈺這迴冷靜了下來,她冷淡的目光掃過李昭允,又掃過章郢,思考許久,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們二人又在打著什麽主意,世子以為這迴,我還會中招麽?”

    “不是……”章郢不知從何說起,隻覺身心俱疲,忍不住扶額。

    真真是,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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