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農活不算太緊張,趕集的多,買竹子的也不少。有的站在路口等,母親不敢再向前,也站下來。但這一路竹子不多,偶有一兩扛過來的,不是大,就是小,不合用。她有些急。想起以前聽富生說常到南橫港買,她便轉身往南走。


    南橫港距街一裏多路,是這個公社南片幾個大隊人們趕集的要道口。這裏情況果然不同剛才路上,閘壩前前後後都是人,竹子也多。扛著的、豎著的、放在地上的都有。遠處,還可看到路上三三兩兩扛著竹子朝這邊來的人。


    母親心裏一陣歡喜。她看看放在地上的,那都是別人家買成的,都蠻好;又看那豎著的,圍著一圈人,正在講。那邊又有人扛竹子過來了,她走過去,還未到他身邊,前麵已有兩三個人湊上去了。扛竹子的是個中年男人,穿破棉襖,腰間用舊皮帶束著。兩三個人問他,這竹子多少錢一斤,他卻不答徑自過來。母親看看,想再問,可愣住了。這人是老靳庚!


    “奶奶也來——?”未等母親開口,老靳庚先說話了。母親說:“我也想買點竹子,迴去夾夾豬圈,再弄點做做刮刮啊!你倒買到了啦?”


    “噢,今天買竹子的人多啊!我一早來,在這等了一會,來一捆,七八個人搶上去問,我朝前走,沒想到,前麵接到三岔口了。我這,就是從那邊買的。”


    “啊?”母親詫異,“那……”她想再跟老靳庚說話,可老靳庚扛著竹子很快地向西邊圩上走了。


    幾乎在同時,原先消消停停聚在這裏的人一下子忙亂起來,已買好的人扛起竹子向西疾走,消失在圩村的竹樹叢中。


    市管會的人來了!


    先走的逃掉了,來不及走的便被抓住。一個剪短發、穿舊襖的中年婦女剛從地上扛起一捆竹子想走,卻走不向前,迴頭看看,矮胖的、穿著一身黑製服的市管員緊緊拽住了她的竹梢子。那女的臉一下子白了。


    母親不願再在這兒等,她想到別處看看。然而大豬行、中學橋、三圩埭,從南到北,左衝又突,眼看快散集了,還沒有買到竹子。


    母親心急如焚,腹中的饑餓已使她產生陣陣眩暈。她無力地在街上徘徊。她不願迴去,也不能迴去。因為,隻有買到竹子,她才有希望把那僅有的兩塊錢變成四塊錢、六塊錢。她的手頭才能活絡起來。她要有條活路啊!


    然而,常言說,天無絕人之路。母親終於還是買到了。那是在太陽偏南,趕集的人差不多散盡的時候,她看到有一個老頭兒扛著十幾根竹子從南街頭走來。開始,她以為是從南橫港買竹子迴來的人,但求買心切,她還是問了,“是不是賣的?”沒想到老人家竟說是賣的,母親登時心裏一震,眼睛也亮了。她趕緊接過手看看,十二三根竹子,勻勻稱稱,條口很好,估計斤把一根,十來斤竹子,兩塊錢正差不多。真是老天有眼啊!從早上到現在,她轉了這麽些地方,還沒有真正與一個人講過價呢!現在,碰到了,並且又是這樣的合用,對錢數,她怎能不高興?她決計,不管貴賤,她一定要買下來。


    運氣好起來好到底了,這賣竹子的老頭兒還是個直爽人。價格說得很在數,一角五一斤。母親二價沒還,買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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