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如果將這棟樓的正身看作是偏旁“卩”的一豎,那麽,突出在正身東南角的一間便是“卩”旁的一隻真正的“耳朵”了。因此,稱這間突出的單房為“耳房”是再恰當不過的。耳房201係指二樓的這間房,是一間普通的單身住房,關於它本身,除了上麵所說的,實在再花不了多少筆墨了。這裏隻是借它為題,寫與它有關的一個故事。


    一


    莊思沉終於搬進了耳房201,這結束了他兩個多月來那令人煩躁不安的住招待所的生活。他緊張又輕鬆、疲憊不堪而又興致勃勃地忙碌了一天,搬來了全部的行李並把它們安放好。他坐在新買的藤椅上,拉了拉辦公桌的抽屜,抽屜“嗞溜”一聲開了;他扭了一下桌上的台燈,台燈亮了,亮度也挺合適;他又轉過身去,看看左邊並排放著的兩頂書架,書架上的書分門別類,放得整整齊齊;他伸手拿起一本,隨便翻了翻,又放到書架上,很順手,很方便,他對此感到滿意。他又向四周環顧,房間雖然不大,但向陽、軒敞、清靜,關起門來就是自己的小天地。他又想起了教研室胖主任笑眯著眼睛對他說的話:“你這麽大年齡,該辦婚事了,這間房就你一個人住,不安排其他人了。”他感到寬慰,感到幸福!微笑,情不自禁地浮到了嘴角。“k學院到底是k學院!”他想。早在他們畢業分配時就聽說,k學院雖然遠離h市區,但是部屬重點大學,條件好。現在看來,原先的傳說並非全無根據。他確實處於興奮狀態,這種興奮驅走了住招待所時因房產科與招待所扯皮而三次被趕的苦惱,驅走了前十七次找房產科科長牛蓋天的種種不愉快記憶。興奮之餘,他首先想到的是給在n市家用電器研究所工作的未婚妻寫信。


    dear元君:


    告訴您,我已經分到了住房。這封信,已經是坐在“我的”房間裏給您寫的了。您,一定能想象我現在的心情吧!


    他接著將房間結構及布置情況作了詳細介紹,最後寫道:


    現在,這在h市裏看來是不能輕易解決的難題,在我這裏算是及時而又理想地解決了。這樣,今後我便可安心一意地工作,而且我們的婚事也可著手辦理。婚期就定在“五一”,您看如何?


    your ever


    思沉


    82.4.2.


    他立即把信裝進信封,封好。趁著月色,投進了郵筒。


    這一夜,他睡得特別香,並甜甜地做了一個夢。


    二


    然而,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當莊思沉第三天上午上完課來到教研室,胖主任卻對他說,房管科牛科長要他從單身宿舍搬出來,住到木工房旁邊的一間平房去。


    “什麽?”莊思沉開始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弄清真的是這樣的安排時,惱怒的情緒立刻從心底湧上來,他不顧主任在麵前,不管眾人在場,憤然道:“頭腦發熱,開玩笑!”


    莊思沉暴怒的語言,胖主任不無尷尬的表情立即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大家明白了是怎麽迴事,不禁議論紛紛:


    “什麽,剛搬進去,又要搬出來,有這道理?”


    “搬哪?木工房旁邊,那多遠?讓他單身漢住那裏?吃飯打水多麻煩!”


    “給誰,馬皮新?哦,那個‘馬屁精’!他可真會拍。讓他再在單身樓搞一間,牛蓋天真正是照顧了!”


    “馬皮新這小子真鑽得兇,原來給他解決一間半平房,他嫌遠,不去。現在知道小莊新來分到的這間房,他竟又要去挖!”


    “看樣子還真能給他‘挖’到手呢!姓牛的不是最講‘義氣’?他答應了的事,往往是非辦到不肯歇的!”


    “管他,不理睬他……”


    “不要瞎議論!”似乎才意識到這種議論對做莊思沉的動員工作是不利的,胖主任突然高聲製止,但人們依然嘰嘰喳喳,表示不平和同情。從這些議論中,莊思沉了解到了不少情況:為什麽又要叫他搬了,要搬去的是個什麽處所,馬皮新、牛蓋天是怎樣的人等等,而最重要的是從這些他剛剛熟悉的老師、同事們的議論中,感受到一種溫暖,一種真誠的理解和支持。他的眼眶差不多要濕潤了。


    “情況未必如大家所講的那麽複雜,你還是考慮搬吧!”在大家的情緒安定下來之後,胖主任又眯著眼睛說。


    “我考慮——我是得考慮考慮。”莊思沉撂下這句話,轉身就往迴走。


    “小莊!”走了一段路,莊思沉聽到後麵有人叫,迴頭一看,是教研室的老常邁著急促的步子趕過來了。他放慢了腳步,和老常並肩而行。


    “房子問題,”他們一起走了幾步,老常轉頭輕聲對莊思沉說,“你還是搬吧。”


    “噢!”莊思沉謙和地點點頭,應了一聲。


    “固然,你剛搬進來又叫你搬到別處去,有點兒說不過去。”老常看了莊思沉一眼,莊思沉仍在沉思靜聽,便接著說,“不過,你剛到這裏,要站住腳,要想得到領導的器重,可一定要處理好跟領導的關係啊!如果一開始為房子與領導把關係搞僵,”他停了一下,“那以後的事情就難辦了。”


    莊思沉點點頭。


    “總的看來,這裏的住房條件是可以的。你這次順從他們了,以後領導會慢慢給你調的。馬皮新一開始來不就住那間房,後來調到單身樓;這裏愛人才準備調來,不又為他……”


    “好!謝謝你!”莊思沉看著老常沉靜的麵孔說,“我懂了。”他目送老常那瘦小的身影遠去,那載著他那瘦小身軀的靈巧的雙腳走得又輕捷又平穩。


    莊思沉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了。此刻,複雜的思緒在他腦子裏翻滾。三個月前,在走向新的工作崗位時,他和許多青年人一樣,是懷著極大的熱情的。他要在k學院立足,打開局麵;他知道,在這一過程中,領導對自己的印象很重要,然而,擺在麵前的這件事又實在叫他咽不下氣,他感到困惑、壓抑、氣憤難平。“這可惡的馬皮新!”他在心裏罵,“本來是什麽事都沒有的,他為什麽要半腰中間殺出個程咬金來呢?”他決心弄清,如果馬皮新這小子真是這樣吃力扒外,他非頂下去不可!


    他終於認識了馬皮新,這個搞電氣工程的青年,真是在知道了莊思沉住進這間房以後打注意的。他真想憑著他與牛蓋天的關係,從莊思沉那裏奪走這間房子。這個市儈!莊思沉怒火中燒,他解決不讓了。


    三


    接踵而來的麻煩使莊思沉應接不暇。


    肖副主任打電話來了。這位係裏的副主任,莊思沉兩個多月來似乎還沒有與他對過話,而這下,終於在電話裏聆聽他的教誨了:


    “你要趕緊搬啊!”


    “房管部門對我們係一直是照顧的,不能跟他們把關係弄僵!”


    “不要給領導出難題嘛!”


    馬皮新的妻子找上門來了。這個外表俏麗的女人,講話卻兇得很:


    “房管科早就答應我們的!這房早就決定分給我們了!”


    “不能這樣不講理嘛!賴著不走算什麽本事?”


    “好,看你後來可搬?”


    同教研室的老鄭也來找了。莊思沉開始有點納悶,後來知道,原來當初胖主任動員莊思沉搬時,老鄭曾大著嗓門講過“不要睬他”的話,後來被肖副主任知道,要他將功贖過,來做莊思沉的思想工作。


    “你還是搬吧!”他帶著苦笑,勸莊思沉說,“肖副主任責怪我們幾個人了,說你敢這樣頂,都是我們撐的。”


    莊思沉沉默沒有講話。


    “搬一下有好處,不搬,也沒有多大了不得。”老鄭繼續說,“你要不搬,我就說你的思想工作沒有做通唄!”


    莊思沉到底沒有讓步,無論是肖副主任的嚴詞要求,還是馬皮新老婆的糾纏,抑或是老鄭的勸說,都沒有使他改變主意。


    不久,房間裏又安排進來一個人——物理實驗員小盧。莊思沉懂得這裏麵的意思。這一來,他就隻剩下半間房了。但他絕不妥協。


    終於,電話不再叫了,馬皮新老婆也不再來糾纏了。但肖副主任平時見麵時的笑容沒有了,態度冷冷的,這常給莊思沉一種壓力。馬皮新遇見他時也總顯出令人莫測的微笑,他那似乎總附著在他右臂上的妻子也常流露出一種誌滿意得的神情。


    莊思沉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他努力不去注意他們,而是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他想以工作中的成績來使自己得到安慰。


    他再次給元君寫信。他要向她傾訴,希望她理解。


    這是一封難寫的信。想到上次的信,他的手就發顫,就寫不下去了。他努力克製自己,使自己鎮靜下來,終於寫了長長6頁紙。信的最後是這樣兩句話:我們隻能旅行結婚了,婚期由你定。


    元君很快迴了信,沒有幾句話:“我們就去旅行結婚,婚期,你什麽時候請到假就是。”


    這封短信,莊思沉看了不下十遍。


    於是莊思沉趕緊辦請假手續。很順利,胖主任笑眯著眼睛批準了,並伸出短小而肥厚的手,說:“祝你幸福!”


    “謝謝!”莊思沉握著胖主任的手,扭頭迴答,隨即就鬆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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