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放的垡頭,有的一堆一堆有間隔,那一定是田口(一塊田的寬度)較小,或垡頭條劃得稀;有的從頭到尾,一條界埦堆到頭,還都四五塊高,那一定是田口大,必得如此了。好在這種堆放是臨時的,最終都必須挑迴家。因為田埂也好,界埦也好,都是田間重要通道,下田施肥,進行田間管理,都是必須從這裏走的。所以,秋收秋種忙完以後,挑垡頭是首要也是最沉重的任務。


    首要好理解,不把垡頭挑了,這界埦上的一條條長龍就是下田幹活的攔路虎;沉重呢,所言也不虛,這一塊塊垡頭,放在簏子裏用扁擔挑,確實很沉重呢。據鼠人在農村勞動的體會,每年挑垡頭斷扁擔的情況是最多的。一般天氣情況下,秋高氣爽,風吹日曬,碼在界埦上的垡頭幹得很快,三天見白,一個星期就“透裏幹”了。就是這幹透的垡頭,也是20來斤一塊,男勞力,一頭放五塊,裝起來就是200斤的擔子。如果遇上天陰沒太陽曬,生產任務緊,隊裏要求帶潮往家挑,那就更重了。想想,這樣的擔子是不是令人害怕?


    眼怕手不怕,莊稼人有的是辦法。


    勞力強的打伴工挑:身強力壯的邀五六個乃至七八個同伴一起來挑,人多熱氣高幹勁大,手腳利索,來迴迅捷,號子聲連連,前後三個圩都能聽到。這樣的組合戰鬥力強,可謂集中優勢兵力打突擊戰,一戶人家的垡頭一天不到,保證挑完。你看吧,快到掃尾時,一個個發了瘋似的來勁,十塊垡頭不算,十二塊、十四塊也照裝,隻要扁擔吃得消,一樣的邁著大步,號子聲震天響。


    勞動力不強但有技術的則另辟蹊徑:用車推。在仄仄的田間小路上,推獨輪車,可要有些本事的。然而,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上過港,經曆過大水利工程的都有這兩把刷子。那時是膠皮輪、鐵車架,當時家鄉還是老式木車輪木車架。用車推垡頭,車轅的兩側鋪上草,前端紮擋板,車上帶條長凳子,推著就上路了。到了窄田埂,也一樣穩穩當當朝前滾。滾到垡頭堆前,轉頭,停下,將長凳子放在車轅抓手下麵墊著——原來這是為了使車輪與把手平衡穩當,人在往車上裝垡頭時,車不會倒。這都是在實踐中摸索出來的做法。這條凳,隻需早上帶過來,一直放在田間,晚上收工帶迴去。看起來車推有點麻煩,有點慢,但一車能裝十六塊垡頭,是挑擔者的兩倍呢,慢慢走、從容裝卸,效率也還比挑垡頭高一些。更重要的是,這些垡頭不用靠扁擔壓在人的肩膀上硬扛啊,相比也還省些力。


    還有一些人家是單身女勞力家庭,麵對這種繁重勞動怎麽辦呢,有的就得請幫忙。花錢買好菜,做好飯,請幾個人來,一天也就都弄上來了。那些強勞力也樂於助人,有好吃好喝招待就行,並不要工錢的。有些人家覺得請幾個人來哄一天,計劃糧就那麽多,一家人省吃儉用不知多少天才能迴過神來,也就選擇自家慢慢挑了。女人一般隻能一頭挑三塊,能挑四塊就是很強的了。孩子能幫忙的也來挑,一頭兩塊,一頭一塊都有。這就是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了,最後也會都挑上來。


    垡頭都挑上來了,界埦上光亮舒暢了,而每家每戶,家前屋後、門口場上卻滿是垡頭堆、垡頭牆。幹燥的垡頭是不能露天隨便放的,大的垡頭堆要結頂,堆出像房頂那樣的人字形,再用一個個編好的草簾子,一層一層蓋上,壓緊。那時的塑料布還沒有現在這樣普及,便宜,所以,苫垡頭堆還都是草簾子。一家人家的垡頭都挑上來,堆好苫好了,這就備足了來年一年養豬必備的墊圈物料。這些看起來都是些土塊,泥疙瘩,但保持它的幹燥,隨時能取用,很是重要,必須花大氣力解決的。江淮一帶有梅雨季節,長時間陰雨,雨量大,滲漏倒掉垡頭堆是常有的事。倒了,被雨水滲透的垡頭就是一堆爛泥,也就根本上失去了它的使用價值。所以,如果在大雨中垡頭堆子倒了,主人家一定得冒雨去搶迴幹垡頭的。否則,豬圈就沒法墊了。


    鼠人從農村出來,很多年後,有時還做在家養豬的夢,做得最多的就是豬圈沒幹泥墊,豬在那泥濘的豬圈裏踩……他有過梅雨天沒幹垡頭墊圈,向人家借垡頭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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