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碗豆腐腦,兩個韭菜盒子,韭菜盒子很香,但味道太重,袁嶼不太喜歡,他有些懷念家鄉的各種米粉。


    飯錢是袁嶼給的,因為章彥竟然是個窮光蛋!


    這在袁嶼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煤礦上的老板那麽有錢,袁嶼仍然記得很清楚,帶他們來的那個男人走的時候,領走了厚厚的一遝票子,還給袁嶼他們每人發了一百塊!


    章彥這個壞到骨子裏的人,為煤礦老板做壞良心的事,竟然不是為了錢?


    袁嶼很想問問章彥昨天的牛肉燒餅是不是搶來的,卻又不敢輕易開口觸怒於他!


    一個人做壞事如果不是為了錢,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個變態!


    早點攤子上收錢的老板娘,狐疑的打量著一臉狗皮膏藥,滿身窮酸相的袁嶼,把錢展在頭頂,對著晨起的太陽翻看了很多次,才翻箱倒櫃的湊夠了找給袁嶼的零錢。


    袁嶼捧著一堆零錢嘩啦啦的撒慢條斯理喝豆腐腦的章彥臉跟前:“這是我的私房錢,隻有這麽多,你要帶我去湖南貴州那一片兒,這些錢可能不夠!”


    章彥愣了愣,鼻孔裏哼了一聲,不知道什麽意思。


    袁嶼其實挺高興,隻要不去山東不去嶗山,他心裏就沒有什麽可擔憂的了。


    反正,到哪兒,都是流浪!


    就當自己真的被大火燒死了罷,這樣,師父師兄他們就可以好好的了!


    手心裏的青紫還帶著著些冰涼的麻木感,袁嶼明白,這是章彥引了地脈之中的煞氣入體的緣故,短時間內,是不會消失的。


    死煞入體,封禁了袁嶼的三魂門戶,袁嶼知道,假如有麵鏡子,就可以看見,自己的天靈蓋以及眉心處,定然也是灰暗無光的。


    章彥說,如若袁嶼敢欺瞞他,他勾動袁嶼三魂那股死煞,可腐蝕袁嶼五髒六腑七魄,三日內就能化成一片屍水,讓他在這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章彥還給了袁嶼三枚刻著“神氣靈寶,天門泄屍”的桃木釘,很細,說是如果袁嶼體內那股死煞發作,桃木釘刺入三魂門戶,可暫化死氣。


    袁嶼也就收下了,他不曉得死煞發作之時,該會是何等感受,也沒去想過!


    他隻是在想,既然自己是討債鬼的命,那跟著章彥,或許挺好!


    老天爺既然打定注意不讓自己有家可歸,那便隨老天爺的心意而去吧,反正,即便自己討債鬼的命牽連到了章彥這個壞蛋,自己也沒什麽愧疚的!


    終究有些苦澀,是要自己去嚐的,自己現在這幅樣子,一定很醜,小師姐見到了,怕是不會再喜歡自己了吧。


    袁嶼使勁咽了一口拌了酸豆角的豆腐腦,或許被嗆到了,眼淚悄悄流了一大把,又被袁嶼偷偷的擦去了。


    章彥看也沒看麵前那一堆有毛票還有硬幣的零錢,隻是讓袁嶼在這兒等著。


    袁嶼把桌上的零碎撥拉進口袋裏,老老實實等了章彥將近一個時辰,直到早點攤子都要收攤,老板趕人的時候,章彥迴來了,把兩萬塊錢拍到袁嶼跟前。


    袁嶼像個傻子一樣瞪大了眼,不知道章彥這是幾個意思。


    章彥說:“不夠,我再去要!”


    袁嶼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章彥又說:“管我吃管我喝,老實幫我辦完事情你就滾,剩下的錢多少都是你的!”


    袁嶼第一次覺得,章彥這個人,他其實還是有點兒道義的!


    可是,老天爺啊,你這麽明目張膽的露財,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袁嶼把錢捂在懷裏,拉著章彥頭也不迴的往外走,可到底還是被人惦記上了!


    出了這個鎮子,往西南,有條山道,山道兩邊都是林子,像極了水滸傳裏,魯智深走過的那片野豬林。


    這是袁嶼第一次看到章彥的狠毒,五個提著砍刀鋼筋棍子的男人圍上來,其中提著砍刀的人,把手伸進袁嶼懷裏掏錢,隻是掏錢的手,被章彥攥住。


    袁嶼就眼睜睜的看著那隻近在眼前的手掌生氣全無,最後潰爛,腐肉爛泥巴一樣落在地上,而人偏偏還活著……


    袁嶼忘不了那個提著砍刀的劫匪掙脫掉自己半個小臂,捂著半截胳膊嗚嗚咽咽驚恐逃走時的神情,那個劫匪甚至恐懼的忘記了喊“救命”的本能!


    袁嶼不知道沾染了死煞,那個劫匪究竟能不能活下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章彥說的,引入死煞封禁了自己三魂門戶的話,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袁嶼心都在顫抖,這種恐懼感,還不是他十幾歲的年紀能承受的,過了五月,他就十四歲了。


    這種對章彥的恐懼感源自於章彥的漠然。


    無論是太一宗,還是龍虎山,亦或者其它,他們或許有惡人,他們作惡時,或哭或笑,可,他們像一個人,至少也是在人性的範疇之中!


    而章彥不一樣!袁嶼從來沒有遇到過像章彥這樣的人,貪婪、自私、嗜血……似乎章彥樣樣都沾卻又都不沾邊,在無數關於人的詞匯中,袁嶼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他,後來,袁嶼才勉強明白,章彥這個人身上所表露出來的那種東西,叫狼性!


    這天晚上,沒有任何行李,章彥帶著袁嶼啟程,湖南或者貴州,這兩個地方,章彥並未明確的說到底去這兩個地方哪兒,章彥隻說,去有苗人的地方!


    這兩個地方,袁嶼都曾路過,卻都不曾停留過。


    人都是賤性子,明明前一刻還在恐懼章彥,坐上了火車之後,袁嶼就捂著心口的錢睡著了。


    亂七八糟的做著夢,小師姐,花蓋頭,紅枕頭……


    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章彥坐著睡覺的樣子像大頭鸚鵡。


    袁嶼臉紅的滾燙,起了一身汗,翻手時,兩個巴掌心的青紫,已經淡去了不少,拍著胸脯手忙腳亂的喝了幾口水,袁嶼這才又慌亂的重新睡了去。


    到貴州,六月六,農曆四月中,苗族的姑娘家剛剛在上個月和情郎們對完了歌,踩著這草長鶯飛的季節,正是俊郎君俏妹妹戀愛的時候。


    滿山你儂我儂,隻有袁嶼,跟著章彥坐在大油桌子低板凳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油茶,油炸的金黃的爆米花摻進去,喝一口,袁嶼忍不住又吐了出來惹來店家的怒視,太苦了!又苦又澀,一點兒也不好喝!


    倒是章彥,吃的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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