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河岸的那年輕人並不管張三會如看瘋子一樣看自己的表情。隻是腳步虛無的緩步走過來,經過張三會時,年輕人低頭看了一眼張三會手腕上戴著的刻著玉紋的串珠,鼻子裏不冷不熱的發出一聲輕哼:“小子,那幫驢日的都跑了,你不跑?我還以為你張家天師府和那些人一樣也是孬種!”


    盡管聽著應該是在誇自己,可這不鹹不淡的語氣,讓張三會心裏總窩著團火,有些不舒服的問:“嘿呀——叫我小子?裝神弄鬼的,你是個什麽玩意兒啊你?你比我大多少啊你就叫我小子?收拾你信不信啊?”


    年輕人有些愕然,良久,或許是意識到如此老氣橫秋的語氣的確不是自己這個年紀該說的,冷七突然苦笑,衝張三會拱了拱手:“唐突了,在下冷七!”


    張三會懵了許久,低聲叫了句:“我草!“


    一時老道牽著徐宏曄的手頭也不迴的走了,徐宏曄扭著臉,眼珠子瞪了瀟瀟好久,直到脖子都酸了,瀟瀟也沒迴頭看他一眼,這讓徐宏曄心裏很失望,隻迴過頭跟在自己師父後邊泱泱的迴去了,嘴上默默罵了句死鬼女。


    穿道袍的不穿道袍的都走得差不多了,而三佛殿裏的怨氣還在不斷的往外彌漫,隻剩下太一宗、阿尋、張三會等人。


    袁嶼仍然在捂著小道姑的眼,而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看蕭老頭。


    當看見那個穿著普通長相普通,總之什麽都普通的人走過來的時候,袁嶼遲疑了那麽一瞬間,確認那個人也在看自己的時候,袁嶼心頭沒由來的很熱,熱的像一團火。


    一旁正時刻盯著四周一舉一動的惜塵,滿臉的警惕,惜塵不願意太一宗再生一絲一毫的變故,包括一些與太一宗毫不相幹的人。


    張三會神神秘秘的走過來,拉著惜塵的衣服連連搖手道:“別看了別看了!惹不起惹不起!”


    冷七走到袁嶼跟前,蹲下身子,瀟瀟懷裏的黑貓局促的叫著,被冷七瞥了一眼之後,那黑貓就縮著腦袋鑽到瀟瀟胳膊肘裏安分了。


    袁嶼看著麵前這張前不久才在夢裏出現過的麵孔,又看著那半虛的身影,帶著鼻音說:“你死了嗎?”


    冷七樂了:“哥哥我活的好好的,別他娘的咒我?魂兒而已!”


    袁嶼眼睛又亮了起來:“我師兄死了,他的魂兒能不能和你一樣?”


    冷七說:“魂兒散了,就不能了!”


    袁嶼又說:“標子哥呢,他就該和你一塊兒來的,為了讓我去秦嶺找你,他騙我說要給我買天上飛的飛機!我又不會開飛機……”


    袁嶼見冷七咧著嘴嗬嗬的,第一時間覺得他是在哭,可沒有眼淚,袁嶼就姑且認為他是在笑了,隻是這個人笑起來也是很難看的。迴頭想想標子哥騙自己買飛機的事情,也覺得有點兒傻,袁嶼也微微的有些開心,隻是二師兄再也迴不來的這種悲傷和見到舊人的歡喜這麽如此雜糅在一起時的心情,對袁嶼來說就異常的難以言明了。


    小道姑吸著鼻子,滿臉的淚痕,生氣的扒開袁嶼的手站在一旁,鼓著腮幫子:“呆子,二師兄死了,師父也變醜了,你還笑?”


    小道姑越說越氣,最後抽噎起來,冷七卻有了一刹那的失神,良久,最終明白過來,那聲呆子原來喊的不是自己。


    冷七站起身子,看著翻騰的河水和還在不斷湧現的一具又一具棺材,麵上恍如隔世,


    隻是看到三佛殿的小棺材的時候,冷七瞳孔猛然縮緊,遲遲緩不過神來。


    指著惜塵身畔的墨台風,冷七衝阿尋戲謔的說:“死的你男人?“


    阿尋輕輕抬腳徹底踩碎了竹笛。


    冷七再次重複:“你男人死了!”


    阿尋凝望著河岸旁已經從碎裂的棺材中爬出來的屍影,又看向那四散離開漸漸走遠的那些穿了道袍的人:“都活不了!”


    阿尋話落,與此同時,河水倒幕一樣懸掛起來,夜色之中充斥的屍怨也越來越重,三佛殿祭壇上那染了血的小棺材忽然劇烈的抖動,夜間四周漸漸的有慘嚎聲傳過來。


    張三會看著烏雲中漸漸凝出的一點猩紅,恐懼一點點的在瞳孔中放大,那一點猩紅,如膿血滴入墨中,一點點化開並吞噬掉了周圍的墨色,把夜空都染成了猩紅,最後與那河裏的水幕連接在一起,侵染的河水草木入眼處無一不是猩紅,刺得人眼花,頭昏腦脹。


    猩紅中,突然有聲音電流一般滋滋的笑聲說:“師父,這滋味,好受嗎?”


    蕭老頭痛哭流涕,說不清是憤恨還是其它,從他體內蕩漾而出的屍氣,已經讓他的麵孔都有些扭曲,幹癟的眼中,眼白正漸漸的浮現出一抹由淺入深的青灰,死氣沉沉。


    張三會死死的抱著情緒已經崩潰的惜塵,蕭老頭仰天嚎啕,竟引得那些河中湧出的屍影也一同嗚嗚長嘯起來,竟帶了幾分屍吼的意味。


    蕭老頭嘶聲看著阿尋:“阿尋,你到底圖的什麽?你害墨台家,負墨台風,千方百計得到陽判筆助此孽障出世,我太一宗斷盡傳承香火,傾一宗之力尚且不能控製他,你修三佛殿,以鎮魂之術封印束縛於他,即便沒有老二誤破封印,你以為你就控製得了他嗎?不要以為你是屍妖,便可以操控一切!當年五念門之禍,你還想重演嗎?你到底圖的什麽?”


    黑白鬼兒已經快瘋了,他們本為陰界司兩陰差,這漫天煞氣彌漫,又吸收盡陽判筆中的陽煞,此刻的黑白鬼兒如同入了火海,折磨的厲害。


    對蕭老頭的責問,阿尋依舊那般不以為意:“五念門之禍?重演又如何,蕭前輩,你卻忘了,若沒有五念門,何來我屍妖阿尋?”


    阿尋說著,一隻手漸漸的搭上袁嶼的額頭,掌中那血蓮圖案若隱若現,阿尋看了一眼袁嶼,眸子微微斂了斂,衝蕭老頭說:“你太一宗的大弟子昔年判師入我五念門下,生前能為我五念門所用,你怎知今日我就控製不了他?也好,一個是你太一宗大弟子,一個是你太一宗的小弟子,兩個命格如此相像之人,天助我我五念門大計將成!就是不知道,如果當年你太一宗門下死去的那些人知曉蕭前輩你今日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該作何感想?”


    蕭老頭指著阿尋,忽的吐出一口膿血來,用盡全身的力氣道:“都過去多少年了,你當初與墨台家何嚐不是一段善緣?墨台家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阿尋,如此過餘生不好嗎?為何執念於數百年前的因果,人不可隻活在過去!”


    阿尋垂眼,輕聲道:“因為我是屍妖啊!墨台家對我雖好,可當年滅我五念門時,也不見有一絲一毫的手軟,凡屠五念門之人者,我阿尋寧世為屍妖,也不願就此罷休!”


    蕭老頭:“如何才肯罷休?”


    阿尋:“滅我五念門者,道門,便屠道,佛者,便滅佛,古武者……”


    阿尋看了一眼已無生息的墨台風,終究沒再說下去,手掌卻猛的貼在袁嶼額頭:“今日,便先從剝你三魂開始吧!”


    “滅這滅那的,不如先滅了我!”冷七大概是煙癮犯了,顯得有些急躁,看阿尋時,眼中也有些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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