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也或者是這一路的奔波勞累,第二天幾個人醒的格外的晚。


    袁嶼依舊起的很早,怕吵醒睡相很難看的蕭老頭,袁嶼躡手躡腳的穿好衣,又把被子為小道姑掩的嚴嚴實實,這才推開了門。


    清晨的寒氣有些刺人,異常大的棚圈裏,駱駝已經不見了,裏麵顯的空蕩蕩的。


    院子裏,帶著氈帽的駱駝商正在用草繩挨個的把駱駝栓在一起,袁嶼數了數,一共有十七頭駱駝。


    最後一頭駱駝的脖子下麵,係了一個黃銅鈴鐺,走起來會叮當叮當的脆響。


    上了年紀的駱駝商用布滿了滄桑的聲音告訴袁嶼,說,趕路的時候聽見駝鈴的響聲,就會知道最後一頭駱駝還在,駱駝隊尚且安好!


    駱駝商牽著他的一連子駝隊叮當叮當的走了,袁嶼也就不再看了。


    看到不遠處寒氣朦朧中的山勢連綿,袁嶼才知道,原來蒙古也並不一定都是草原。


    而附近入眼的,多是一種暗黃色,黃褐色的山,黃褐色的路,黃褐色的枯草,冬日的肅殺,還不曾完全褪去。


    張三會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到棚圈旁解開了褲腰帶,末了打了個哆嗦之後,舒坦的鬆著筋骨,四處張望了幾下,就要在袁嶼頭上揉一把。


    袁嶼望著張三會那雙有些濕漉漉的手,神色驚恐的躲開……


    張三會沒得逞,悻悻的罵了一句刁娃子,最後把手在自己屁股上蹭了蹭。


    都起來時,太陽已經起的很高了,可仍然不是很暖和。


    駱駝店的老板說,這片地方西高東低,南沙北草,接大興安嶺南端和內蒙古高原,到秋季的時候,美的很!


    店老板把他們當成來散心的遊人了,並且很好奇的說,這時候來內蒙玩的,還真沒幾個!


    蕭老頭打著哈哈不迴答店老板的話,隻摸索著衣兜要付住宿錢。


    店老板卻是個直爽的性子,固執的認為喝過酒就是朋友了,他從不收朋友的錢!


    蕭老頭看著店門口的清冷,很含蓄的說:“生計還是要維持的!”


    店老板愣了愣,甩著蒲扇大的巴掌拍著蕭老頭哈哈大笑。


    他說,指望這個地方掙錢,早就餓死了,他雖是漢人,可是祖輩往上數三代就已經在這裏紮下了根了。


    民國的時候他爺爺就是遠近聞名的駱駝商,足足有百十頭駱駝,每逢寒冬的時候,駱駝隊就會往南跑很遠的地方,跑到北平天津那邊,賣掉帶去的煤炭,換成貨物拉迴來再賣掉,如此經年累月的積攢。隻是,在後來不斷打仗,每個安穩日子,家業也一點點的被衝散了去。


    好在積累下的人脈還在,所以到他這一輩,娶了草原姑娘為妻,也有了孩子,每年牧場上的牛羊,也足夠他安穩的過著日子。


    至於這傳了不知多少代的駱駝店,純粹是為了守住心底的那一點兒香火。


    他幾乎認識這裏所有的駱駝商,可即便如此,每一年從他們這裏經過的駱駝隊也已經越來越少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店老板神色有些複雜:“趕上好時候了,咱們從前的那些老行當,慢慢的也就真的老了!”


    蕭老頭默不作聲的收迴了手,他明白,有的人,錢財是信物,有的人,錢財是侮辱。


    果然,看見蕭老頭收迴手的時候,店老板麵上的喜色又濃厚了幾分,指著惜風說:“你們這些朋友,交定了!兄弟,你好酒量,昨晚沒喝夠,今晚繼續!”


    小小年紀的袁嶼並不懂那辛辣的酒水為何如此讓店老板他們著迷,可袁嶼小小的心裏,是有幾分豔羨的。


    他以為,喝酒,便是大人所獨有的象征了,他很想長大。


    初來乍到,僅僅靠著宋城給的那些檔案資料,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蕭老頭並未急著動身。


    店老板姓陳,有一個和他粗獷外表極為不相符的名字,陳謹言,亦字亦名。


    整整一天,陳謹言都在給蕭老頭講他爺爺做駱駝商那時候的事情,南南北北各種稀奇古怪的事。


    袁嶼聽的神往,他不懂為什麽他們都有那麽多的故事,相比於他們,自己薄的像片紙,除了孤苦伶仃的身世,他其實並不曾經曆太多。


    陳謹言麵色微醺,拉著蕭老頭他們的手,直唿痛快,豪言壯語的說,若是在這兒出了什麽事情,他陳謹言三教九流積累下的人脈,說一說話還是管用的!


    陳謹言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他稱兄道弟的人,到底什麽來路。


    張三會撥弄著火堆,很誠懇的拱手道謝。


    說到這裏的時候,眾人已經五分醉意,一直寡言少語悶頭喝酒的惜風張張嘴,卻被蕭老頭拉住了。


    蕭老頭挑著眉,感慨的說:“一方水土一方人,這遼河母親河當真養出爽快人啊!”


    “話不能這麽講,蒙古族從來沒有去定義過哪一條河是母親河,他們從來都是遊牧沒有固定之所,哪裏水草豐美便在哪裏生活,所以,牧人們對每一條河流草場都有著獨特的感情。”


    陳謹言說到此處,忽的湊近了臉,很正色的說:“隻是,這水旁,還是少去為好!邪乎的緊!”


    蕭老頭擺擺手:“能有多邪乎?那長江黃河哪一個不邪乎?”


    陳謹言咂咂嘴,暗紅色的臉膛搓了很久,才歎聲說:“不一樣,那不一樣,那長江黃河的事兒,還不都是一點點傳出來的,你們誰經曆過?”


    蕭老頭掰起了手指頭:“那我得好好數數……”


    陳謹言愣了愣,大巴掌拍過去,哈哈大笑:“吹,你就吹吧,,牛皮吹上天!老頭兒,遠的不說,單單說去年那被公家封起來的河神童子的事兒,我要是說出來,諸位今晚,都別想好好睡覺了!”


    陳謹言自己個兒先打了個哆嗦,猛的灌了一口烈酒:“這事兒啊,倒也不是秘密,隻是公家不讓說,傳出去了謠言,那是要蹲號子的,幾位,知道什麽是河神童子嗎?他馬勒戈的,就是從死人肚子裏鑽出來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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