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突然就沒了,隔著灰蒙蒙的雲層,隻有一團白。


    瀟瀟卻不知何時已經緩緩走到了跟前。


    黑袍人下意識的把手裏的那龍角吹握的緊了些:“這東西對你無用!”


    瀟瀟卻似乎沒聽到一般,漠然的把白生生的手伸了過去。


    黑袍人有些猶豫,攥的更緊了。


    隻是短暫的猶豫,瀟瀟墨發已經輕輕揚了起來,整個麵上都升騰起了朦朧黑氣。


    卜羲懷文登登退後兩步,驚駭的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孩。


    因為從這個小女孩身上曼延出的煞氣,讓他如墜冰窖,渾身都透著冷意,他實在想不清楚,一個十三四歲芳華正好的小女孩,從何處來的如此大的煞氣。


    卜希姑娘似乎非常痛苦,嘴唇蒼白,趕屍一脈克製煞氣的符文不斷的在卜希裸露的皮膚上時隱時現,被如此濃重的怨煞鎖了生門,讓她有些搖搖欲墜,眼皮子無力的上下掙紮。


    而更讓卜羲懷文驚恐的是,這個神秘莫測的黑袍人,隻遲疑了片刻便把那龍角吹交到了小女孩手上。


    瀟瀟來迴翻弄著那龍角吹,清冷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神采,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神采,至少,不該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該有的神采。


    “你,再吹一遍!”


    卜羲懷文驀然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又承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怒道:“哪裏來的妖女!”


    瀟瀟卻仍舊雙手高高的舉著那泛著古黃的龍角吹,舉到了卜羲懷文麵前,不帶一絲情緒,卻又不容置疑:“不然,我殺了她!”


    話落的時候,鎖在卜希身上的那朦朦朧朧的猩紅身影,突然猙獰,卜希身上,趕屍一脈流傳了百年的鎮煞符文竟然有裂開的趨勢。


    卜羲懷文舔了舔幹裂的嘴角,這個小女孩,在說“殺”這個字的時候,仿佛隻是在漫不經心的說著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微微眯起了眼,卜羲懷文突然嘿的笑了,寨子裏的長老說過,這龍角吹,化世間一切邪煞,從小到大,湘民惹了不幹淨的東西,不管多麽兇厲,還沒有不畏懼角聲的,若動用玄門之力,真正的催出這龍角玄音,即便是這兇厲的羅刹鬼,卜羲懷文也有幾分把握叫它魂飛魄散。


    接過了龍角吹,卜羲懷文神色陰晴不定,不再似之前的隨意,閉上雙眼的一瞬間,手上的龍角吹宛若有了生命,第一聲起,地上的黑袍人便輕輕顫了顫身子。


    吹出來的聲音並不如之前的大,甚至顯的很單調,卻隱隱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平淡中帶著一股肅殺,直入靈魂深處。


    突如其來的靜謐,仿佛來自深山的清風,搖落了初春最後一片枯葉。


    老槐下,瀟瀟揮手散去了卜希身上神色痛苦猙獰的羅刹鬼影之後,便垂下了眼,微微蜷起了身子。


    卜羲懷文身影已經開始搖晃,麵色煞白,隻是十數息的角聲,便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在卜羲懷文的記憶裏,他趕屍一脈整個寨子裏的人,也沒有一個能把這龍角吹真正意義上完整的吹出來。


    卜羲懷文之所以從小就懷疑這個東西,根本不屬於他們趕屍一脈,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角聲開始虛浮,飄搖不定,最後戛然而止,卜羲懷文俯身大口喘著氣,嘴唇已經被刺開,帶著殷紅的血漬。


    角聲停了,瀟瀟抱起了貓,一言不發的離開。


    黑袍人衣衫竟然已經濕透了,踉蹌著顫聲喊:“你去哪兒!”


    瀟瀟仍不迴頭,無視了黑袍人的話,隻低低的說了一句:“你吹的不好!”


    卻是跟卜羲懷文說的。


    可隻這一句,卜羲懷文頭皮就炸開了,他已經十分的斷定,這小女孩和這龍角吹有淵源了,而且淵源定然不淺!


    一直都頗為沉穩的黑袍人,竟然開始有些慌亂了,追著瀟瀟嘶聲吼:“隻是一段角聲而已,你要知道,我助你重入輪迴,你我各取所需,我雖奈何不得你,但是你若違背當初契約,也定然不會有好下場的!”


    瀟瀟驀然止步,黑貓一躍而下,弓著身子直勾勾的盯著黑袍人。


    黑袍人似乎冷靜了下來,聲音卻還是有些發顫:“太一宗視你為百年應劫妖女,袁家那小子未入太一宗門之前,太一宗的三弟子惜塵,一年有大半都奔波在外,不就是為了找你!況且,此太一宗也早已非當年太一宗,怎麽,睹物思人了?難道你還妄想重迴蕭姓不成?可笑,你與太一宗之仇,百年前便早已不可化解……”


    卜羲懷文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駭浪,而接著,耳膜便撕裂了一般的劇痛。


    瀟瀟突兀的迴過頭,嘴巴眉眼皆如不見底的黑色深淵,繚繞著黑氣,厲聲尖叫,晃眼便站在了黑袍人跟前,席卷著黑氣近乎把黑袍人吞噬。


    透過一角,卜羲懷文那一瞬瞥見了一眼黑袍人的麵龐,不甚清楚,隻覺得蒼白而年輕。


    卜羲懷文捂住了地上昏倒了的自家妹子的耳朵,自己耳膜卻漲裂一般的刺痛。


    同時,便是恐懼,卜羲家典籍中記載的屍吼也沒有如此傷人心魄吧!


    黑袍人同樣驚恐的掙紮:“我當初敢放你出世,就必然留了手段,你想好了再殺我!這些年,你我雖是各取所需,可是,我自問不曾有一點兒不順你心意,我今日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你當真要殺我?”


    黑袍人近乎絕望的聲音。


    可瀟瀟卻宛如地獄中歸來一般,攝人心魄。


    黑袍人突然很後悔,他從未曾想到,他那一席話竟然會如此激怒瀟瀟。


    卜羲懷文無力的看著那道瘦小的身影,同樣不曾想過,他一向引以為持的趕屍一脈的傳承和修為,這一刻竟會如此的不堪!


    而此時,卜羲懷文隻覺得眼前一花,方才看清,兩道盤旋著的黑影交錯成一方太極圖,立在自己身側不遠。


    那躁動的煞氣,竟盤旋著被那太極圖緩緩化開。


    瀟瀟扔下黑袍人,目視著太極圖。


    盤旋的太極圖漸漸散去,兩把烏木尺纏綿著打了幾個旋兒,當啷落在原地。


    “哎呀呀,小鬼女,原來你生氣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一點兒也不好看!若是被那個叫袁嶼的小子看見了,會嚇到他的吧?


    徐宏曄白白淨淨的麵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緩緩走過來撿起了地上的烏木尺,一點一點擦幹淨了,又接著說:“我跟了你一路了,前不久深夜,有人悄無聲息潛入全真山門,趁我夜裏打坐的時候想偷我陰陽尺的,就是你吧,害我遭了反噬,可不能輕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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