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台風扯著阿尋的手迴去的時候,墨台家的人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墨台莊他們鬧著起哄,嬉笑著說,族裏恐怕不久就要辦喜事了。


    於是,老族長便再次上了門,召了幾個長輩,真的開始和墨台岩夫婦商議親事了。


    這對墨台劍家來說,是天大的事情,馬虎不得。


    當時的墨台風,走路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


    阿尋依舊喜歡在清晨坐在遼河邊出神,隻是,墨台風也再沒有問過阿尋到底在看什麽。


    河裏,隻有湍急的水,拍著河岸的綠草流過。


    墨台風認為,人的話一旦說出來,則必然是要算數的。


    比如阿尋的那句:“好呀!”


    對此,墨台風從不曾懷疑過,他也堅信,既然說一輩子,那便真的是一輩子的。


    一輩子多久?


    生與死!


    開始死第一個人的時候,大概是老族長他們剛定好了婚事日期的時候。


    那陣子,山外來了個和尚,很老,老的胡子都快掉光了。


    老和尚來到墨台家的時候,餓的臉皮發青,幹癟的眼珠子總是低低的聳拉著,似乎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一身青布僧袍破破爛爛。


    問了才知道,不是什麽大寺廟裏來的和尚,老和尚不殺生,連草叢裏的螞蚱都不肯踩一下,春季,山裏的果子多還未長出來。


    可即便如此,墨台家的人仍然異常恭敬,拿最好的素飯素菜招待。


    墨台家敬佛,也敬道,敬世間所有的好人。


    年紀一大把的和尚,喝了兩碗粗粥,山裏醃的幹蘿卜絲,老和尚又卷著吃了三張大餅。


    吃完了,老和尚歎著氣,搖頭說外麵的日子不好過,謝過了墨台家的人,老和尚看著周圍忙忙碌碌的人影,便問老族長是不是要辦什麽事。


    老族長喜滋滋的把墨台風和阿尋的事情說了之後,便想請老和尚為兩人點個姻緣。


    點姻緣,也就是為兩人看看手相的姻緣線,然後用朱砂筆在兩人眉心各自點一個紅點兒,這樣的事情通常都是道士和尚來做。


    通常來講,這也就是個象征喜氣的儀式,點了姻緣以後,道士或者和尚再為一對新人說上幾句“姻緣定三生,緣分天注定……”等一些祝願道喜的話來,然後賓主皆歡,兩全其美。


    所以,老和尚自然也是樂意去做這錦上添花的事的。


    老族長便讓墨台莊去把阿尋和墨台風喊過來。


    阿尋那一次,沒有如往常一般的笑。


    墨台風去抓阿尋的手,阿尋卻僵僵的抽開。


    老和尚笑吟吟的很是溫和的拉起了兩個人的手掌,第一眼看墨台風的時候,老和尚臉上便有些猶豫起來。


    那條線,曲曲折折如斷蛇。


    看阿尋的時候,老和尚便不再笑了。


    最後顫著手,捏起了那杆鴛鴦筆,點在墨台風額頭,墨台風眉心如針刺一般的巨痛,他以為本該如此,便也就咬著牙沒出聲。


    點阿尋的時候,墨台風想著阿尋也要忍受這疼痛,心裏沒由來的有些心疼。


    老和尚見姻緣筆點在墨台風眉心並未出什麽問題,也就暗自鬆了口氣。


    阿尋睜著眼,看墨台風,嘴角緊緊的抿著。


    墨台風便說,不要害怕。


    阿尋依舊隻是看他。


    蘸了朱砂的鴛鴦筆,點在阿尋清秀的眉頭的時候,纖細的筆杆脆響一聲應聲而斷……


    老和尚呆呆的看著兩人,又看看老族長,張張嘴,隻念了聲佛號,便麵色難看的離開了墨台家。


    見老和尚一語不發的離開,墨台莊氣的大罵:“這老禿子,真不識好歹,我們墨台家如此招待他,他卻弄出這樣不好的事情來!”


    說完,墨台莊便去撿那斷開的鴛鴦筆,為阿尋點了一點兒,得意的衝老族長說:“看,這不就行了麽,我去把那和尚追迴來,一把年紀,就是走,也帶些幹糧!”


    呆呆的老族長終於醒過來,連聲應是。


    於是,這次點姻緣,就這麽草草了之。


    從老族長那兒迴來之後,墨台風便總是心神不寧,額頭的那朱砂紅點兒總是如同螞蟻一樣,時不時的癢癢的咬上一口。


    他弄不清楚,這種心神不寧感到底源於何處。


    晚上的時候,老和尚死了,發現的時候,用僧袍吊死在了榕樹上。


    眼珠子瞪得滾圓,晃晃悠悠的身子下,木魚和念珠散落了一地。


    老和尚到底怎麽死的,墨台家的人怎麽也想不出來。


    那時,老族長突兀的想起來什麽,便讓人去找墨台莊。


    墨台莊出去追老和尚之後,似乎便再也沒有迴來。


    墨台風茫然的看著老和尚吊死在榕樹上的屍身,從未有過的毛骨悚然。


    其他人在找墨台莊的時候,墨台風正喘著粗氣找阿尋。


    他終於弄清楚了他那份不安的來源,今天整整一個下午沒有看見阿尋了。


    丟了魂一樣的墨台風,踉踉蹌蹌的衝到遼河邊,嘴裏顫聲唿喊著阿尋的名字。


    看到遼河邊月色下靜靜坐著的身影的時候,墨台風心裏那份恐慌感終於淡去了些。


    他什麽都不怕,隻怕看不見阿尋。


    阿尋坐在青石邊,手裏捧著竹笛。


    墨台風走過來的時候,阿尋說,笛子裂了。


    墨台風走到阿尋身旁笑道:“冬天都熬過去了,怎麽到了春天,又裂了?你等著,我迴去拿些銅線過來!”


    阿尋看著手裏的笛,又看看遠去的墨台風,墨台風走遠了,月下的遼河,一片血紅。


    墨台風迴去的時候,老族長正氣的破口大罵,罵墨台莊那個混小子,跑的不見蹤影,聲音裏。三分罵,七分擔心。


    墨台風迴到自己屋裏的時候,點了蠟燭,牆角,正縮著一道身影。


    墨台風有些詫異墨台莊為何會躲在自己家裏。


    墨台莊卻驚恐的看著墨台風,涕淚的痕跡還未幹涸,把臉頰都弄花了,模樣很是狼狽。


    墨台莊死死的扯著墨台風的衣袖,淚珠子打著轉,渾身都在發抖。


    墨台風笑著拍了拍自己這兄弟的肩膀:“不就是和尚死了麽,瞧把你給嚇的!”


    這樣的話,非但沒有安慰到墨台莊,反而讓墨台莊縮著身子極度恐慌的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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