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念守終究未把下麵的話說出來。


    天師府的小道士把孫念守攙走的時候,孫念守猛的迴過頭來,死死的盯著袁嶼,最後癲狂的大笑起來:“蕭老道,你真以為我門中太乙秘術什麽也探不出?即便探到的隻是冰山一角,我孫念守瞎眼也認了……蕭老道,你莫後悔!”


    地上狼狽的一時老道猛的抬頭:“念守兄,你到底探出了什麽?”


    蕭老頭卻冷眼看著孫念守:“那你不妨說出來我後悔什麽,我若在一日,我這徒兒,旁人便動不得!”


    這些話,似乎刺激到了孫念守。


    而孫念守接下來的反應,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毛骨悚然。


    明明月色正好,可夜間雲中卻突的滾起了旱雷,震人耳膜。


    孫念守猛的掙脫開那兩個小道士的手,挽起被血染紅的道袍,神色驚恐的指著袁嶼,用一種極其怪異的腔調似哭似笑的幹吼:“今日此子不死,我道門,從此將永無安寧,蕭老道,你等著看吧,總有一日,你!還有你太一宗都將成為道門的罪人哈哈哈……”


    孫念守在笑,可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笑聲中,卻總透著一股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那旱雷撕破雲層,在殘月之旁絲絲繚繞,蛇一般吐著信子。


    蕭道子眼底終於閃過一抹不安,連同老天師,就連一直追問一時老道,也意識到了什麽,大喝出聲:“住口!”


    泄天機者,得天罰。


    孫念守花白的發絲黏在臉上,血肉模糊的左眼襯的他如同入了地獄的厲鬼。


    而對於幾人的大喝,孫念守置若罔聞,卻忽的雙膝跪倒在地上,發絲淩亂,極為狼狽,指著袁嶼,聲音由起初的尖厲竟變成了哭嚎:“殺了他……殺了他……蕭老道,我求你殺了他……此子留不得啊……”


    眼見夜空中,雷蛇愈加濃厚,老天師須發皆張,衝過去一巴掌狠狠的把孫念守打了個迾蹶,衝一旁的小道士說:“給嶗山發信!就說你孫前輩瘋了!”


    “我沒瘋!”


    孫念守卻一咕嚕爬起來,吐了一口血水,嘴裏含糊不清的嚷嚷著,掐了道指,腳底太極圖流轉,飛一樣衝出去。


    蕭道子叫了聲不好,這孫念守竟然直奔袁嶼而去。


    惜風惜塵惜雲三人匆忙之中將袁嶼牢牢護在身後。


    孫念守卻似乎完全不管不顧,直到見惜風三人擋在了袁嶼身前,披頭散發的孫念守仰天慘笑:“此子生,道法滅……”


    “轟隆隆……”


    月色之旁,雷蛇帶著撕裂時空之勢落下,將奔過來的孫念守淹沒。


    雷蛇炸開,地動山藥搖一般,場中人竟多數站不穩,橫七豎八倒了一片。


    雷蛇漸小。


    隻說了六個字,孫念守便再也未能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萬法宗壇的青石地板上,隻留下一片烏黑的殘骸痕跡,連一絲衣物的碎片都找不到,方才的孫念守,仿佛從不曾出現過。


    不管是蕭道子,還是老天師,亦或者一時老道,麵無血色的看著隱匿在夜間雲層中漸漸消失不見的雷蛇。


    這一刻,沒人再敢懷疑孫念守如此敵視太一宗那個小子僅僅是因為私念,代價太大。


    惜塵看著昏迷之中的袁嶼,孫念守的話,和剛才那憑空降下的雷蛇仿佛還縈繞在耳前。


    惜塵忽的無力癱坐在地上,看著蕭道子,又看看袁嶼,忽的閉上眼痛苦大哭起來:“師父……我……”


    惜風大口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卻突的一把扯起了惜塵:“哭什麽哭,站起來!老三,別他媽讓我瞧不起你!”


    惜塵紅著眼,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誰若想動小嶼,先從我這兒跨過去……”


    惜風愣了愣,笑道:“誰敢動?”


    話雖如此說,可反應過來的一時老道聲音悲慟唿了一聲:“念守兄啊!你冒死泄露天機,我便替你完成遺願!”


    而不管是不是真心實意的,此刻對於在場的人來說,孫念守以死為代價說出的話,無疑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理由!


    孫念守的話,沒人去細究他的真實性,因為此刻,他們需要一個這樣的理由。


    一個不再師出無名,也不用再顧忌以多欺少的理由,相反,此刻動手,其情其理,冠冕堂皇,占足了大義之名,為道門除患!


    朦朦朧朧的夜間,人群瘋了一樣的湧過來,把惜風他們圍的嚴嚴實實。


    一時老道嗤聲道:“蕭老道,你太一宗區區幾個人,若死幹淨了,就真的斷了香火了!還要護著這小兒麽?”


    蕭道子輕輕用手遮了小道姑的眼,歎了口氣:“事已至此,出乎所有人預料,無論怎樣,我太一宗百口莫辯!我隻認我這一顆心,一雙眼,這孩子,是好孩子!一時,我太一宗,舉門可喪,不可一人苟活!老天師,你可願說一句公道話?”


    蕭老頭從未曾對人說過這樣祈求的話。


    因為小道姑的眼淚,已經把蕭老頭的手掌都打濕了,卻硬是咬著牙不出聲。


    所以,蕭老頭這一刻服軟了,祈求能從老天師口中聽到一些話來。


    這畢竟是天師府的地界。


    同樣的道理,一時老道和那些心思不明的人,心裏也都清楚。


    他們很清楚,這個時候,老天師的一句話意味著什麽。


    那意味著太一宗這幾個人是孤立寡援,還是勢均力敵。


    天師府的地位,連一時老道,連全真,那也是要顧忌上七分的。


    一直努力不刷存在感的老天師,臉上突然猶豫了。


    他終究還是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了。


    孫念守的那些話,若說是信口胡謅,沒人會信!那天雷之勢,也隻有泄露了天機之人,才會引下天罰!


    既然是那些話是天機一角,那麽孫念守的那句“道門的罪人……”便沉甸甸的壓在了老天師的心頭,壓的老天師喘不過氣來。


    若太一宗此子日後真的如孫念守所說,引起道門永不安寧,那麽若救了他,道門的罪人,就不止是太一宗這幾個人了,連同天師府,也會背上這個名頭!


    一個不相幹的孩子的性命,和天師府數百年年基業,孰輕孰重,很快便在老天師心裏有了分曉。


    所以老天師最後隻是眼神有些躲閃的說了一句:“天師府家事繁多,不願多問此事,隻求一個清寧,今夜之後,天師府閉門謝客……”


    隨即,拂袖離去。


    一句閉門謝客,蕭老頭臉上淒慘之色又多幾分:“老天師,我這四丫頭幾乎未曾染指道門之學,我等若有意外,天師府可願撫養這可憐的孩兒,我蕭道子感激不盡……”


    老天師身影頓了頓,也隻是頓了頓……


    一時老道和圍了密密麻麻的人,欣喜的望著老天師拱了拱手:“天師府深明大義!”


    人群裏,卻冷不丁的走進一個人來。


    宋城走進來,站在惜風身側,有些落寞的舉了舉手裏的鎮屍釘:“這是三十年前,鬼船之上,留下的唯一東西!我答應過人,不再追查鬼船一案,我修行不夠,擋不了他們太久,你們帶著這鎮屍釘離開吧,若日後能查清鬼船此案,諸位燒封信告訴我!”


    一時老道極為諷刺的看著宋城:“你區區一個小部門,還壓不了我們!你一個人的性命,和天下諸派比起來,隻是微不足道,你死了,政府隻會再選一個人來頂替你的位置,而不是為你血仇,其中利弊,你在宦海摸打滾爬多年,難道不明白?”


    宋城笑了:“三十年了,我已經五十多歲了,葉青永遠停在了她最年輕的年紀,而我,卻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也許,我早該死了!”


    宋城話落,人群裏便又走出十幾個人來,站在宋城身旁。


    宋城從腰間拔出了槍,對身旁的一個年輕人說:“雲楊,你莫跟著宋叔胡鬧,迴去吧!”


    那年輕人卻很堅決的搖了搖頭。


    一時老道神色有些難看:“好,我倒要看你,到底敢不敢開槍!”


    話未落,宋城手裏的槍便響了,子彈朝天飛去,彈殼當啷啷在地上跳了幾下,便不見了。


    人群裏有人嘿的冷笑:“十幾個人而已,憑這些,還不夠!今日,我等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這小子!”


    話剛落,那人就被惜風一腳踹飛了出去,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如果都是你們這樣的雜碎,來多少都是徒勞!”


    惜風笑道,可說完,惜風就皺起了眉頭。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成片成片的人冷眼看過來,這些人身上的那股子味兒,顯然都非同常人。


    雙拳難敵四手,這諸多人中,自然是有實力不弱的,惜風他們很清楚。


    可就在這時,張三會忽然遠遠的喊住了老天師,語氣凝重:“師爺,有貴客!”


    老天師茫然的迴過頭,看著張三會身後跟過來的人。


    那道人影卻根本不理會老天師,轉身撥開人群,引來眾人不滿的目光,甚至帶上了殺意。


    “打吧,我就坐這兒,看你們打!傷我一根汗毛,拿你們全門試問!”


    眾人看著那人轟然大笑,譏諷道:“哪兒來的瘋子?”


    一時老道隱隱覺得不妙,冷聲問:“你可知站在你麵前的,占盡了天下道門大半數的門派勢力?”


    “大半數?哪兒還有半數,老林子已經死了一半兒了……”


    元真子席地而坐,看了一眼袁嶼,元真子冷眼輕笑看傻子一樣掃視了眾人一圈:“得虧今晚來的是我,這小子好歹當年救過姓冷的命,若是被那姓冷的知道你們如此欺淩這小子,老道,你這樣的,不是我說,再來十個也不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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