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相人真的走了。


    果然是半路撿來的便宜貨啊,說走就走!


    袁嶼垂著手,默默的看著周相人的身影消失,又默默地轉過身把地上的柴一根根拾起來,抱到了下雨時淋不到的地方。


    家裏又要隻剩自己了。


    小道姑從惜塵身後側出半張小臉偷偷的看袁嶼,小心翼翼的說:“他不要你了!”


    盆裏的大青魚還在若無其事的遊,袁嶼伸進去洗幹淨了手,看著大青魚不斷張合的魚鰓,眼圈微紅,悶悶的說:“本來就沒人要。”


    也就是這一句話,一直看著袁嶼的惜塵道士,忽然就明白過來,麵前這個十歲的孩子,其實並不是報複心強!


    他隻是太孤獨了,所以才會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去袒護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小道姑提著道袍的下擺,踮著腳蹲在袁嶼跟前,拿白生生的手指戳了戳大青魚的腦袋,大青魚卻似乎不樂意,甩著尾巴撲棱出水花濺在小道姑的臉上,驚的小道姑呀的一聲縮迴了手,之後又大概是覺得有趣,那小道姑便咯咯的笑出了兩個酒窩來。


    “咱們倆把魚放了好不好!”小道姑挽起了袍袖,問袁嶼。


    “魚湯很好喝的!”袁嶼撓著頭。


    小道姑神色也猶豫起來,最後隻說:“那你留下一條咱們做魚湯喝!”


    “為什麽是咱們?我又不認識你!”袁嶼又問。


    小道姑瞪著黑白分明的眼,抓著頭上歪歪扭扭的道鬢,想了半天,突然開心起來:“剛才那個結巴叔叔說,把你交給我了,你要是去了山門,我就是你師姐了!”


    一旁的惜塵道士忽然微微嗬斥:“惜霜,休要胡言!”


    天有些陰沉,滿院子的落葉。


    袁嶼麵上有些冷,擦幹了手,站起身:“沒有人能把我說交給誰便交給誰!小道姑,魚送你,反正也沒人吃了!就當為剛才嚇唬你的事情賠罪了!”


    小道姑大概是頭一次被人如此冷冰冰的對待,撇著嘴角,一臉的委屈。


    惜塵麵上有些尷尬,也有些詫異,這小子話不多,卻是個有脾氣的人。


    惜塵苦笑著喊住了往屋裏走的袁嶼:“小兄莫誤會,我嗬斥惜霜,隻是因她的話太沒道理,過於無禮,並非是你想的那般,沒有看輕你的意思!”


    袁嶼麵上這才好看了些,歪著頭看了惜塵半天,才說:“我一會兒要去找阿飛玩了,你們有事快些問吧!”


    惜塵低頭沉吟了下,開口問的第一句卻是:“剛才那位……是你什麽人?”


    袁嶼垂下眼:“不是什麽人,路上撿的!”


    惜塵眉頭緊皺,心裏卻在苦笑,撿的?說的如此簡單……


    於是惜塵便問了第二個問題:“張屠那天和你們說了什麽?”


    袁嶼便把那天張屠講的事重新說了一遍。


    聽完了,惜塵道士謝過了袁嶼,便拉著一步三迴頭的小道姑走了。


    。。。。。。。。。。。。


    臨傍晚的時候,兩條大青魚到底還是被袁嶼端去了胡飛家裏。


    開門的是胡飛的母親,看到盆裏的兩條很肥的大青魚的時候,女人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喜滋滋的接過了盆。


    袁嶼說周相人走了,胡飛卻依舊很高興的說他已經知道了,原來周相人走之前是登門和胡飛告了別的。


    吃晚飯的時候,胡飛的母親反常的很熱情,連話都好聽了不少,且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關於他上學學費的事情。


    袁嶼知道,十月份到來的時候,田裏的稻還有甘蔗等等,接二連三的都要到了收獲的時候了。


    而每逢這個時候,便會迎來最忙碌的時節,稻要割,甘蔗要砍,胡飛家裏人丁本來就少,而胡國成是不會迴來的,為了這點兒莊稼,還不值得他為此耽誤手裏的生意。


    秋天是大自然對人類最好的饋贈。


    這樣的活計,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無疑是很繁重的,可是沒有人會去多說什麽,每個人都在拚了命的幹活做工,甚至連山上的野棗,野桔,也會有不怕苦的人去采的,閑人在這個時候是會被瞧不起的……


    而十歲的袁嶼,多多少少已經算了半個勞力。


    唯一讓胡飛母親感到失望的是,周相人走了,這可是個好幫手。


    所以袁嶼也在想,自己那個好吃懶做的便宜大哥,會不會正是因為害怕幹活才離開的,應該是!


    富人怕熱,貧人怕寒。入了十月,天已經一日日的開始涼了下來。


    晚上迴到家裏的時候,袁嶼忽然有些愉悅的想,終於可以睡床了!


    那張不大的木床,已經被周相人糟蹋的不成樣子了。


    挺大的一個人了,睡覺卻一點兒也不老實,枕頭是金黃的稻草裹了一層布,布已經被枕的有些發黑了。


    袁嶼便準備拿去洗洗,抱起枕頭的時候,才發現枕頭底下,靜靜的躺著兩本極小的冊子。


    秋風吹落了屋簷上的瓦屑,家蛇從牆縫裏鑽出來又鑽進去,袁嶼卻猶如未覺,他滿腦子的心神,都在那兩本小冊子上。


    線裝的冊子,封皮已經泛了黃,筆走龍蛇的毛筆字,一本是《地理玄機◎相墳決》,還有一本,是《葬地◎吉喪五馬占》。


    輕輕翻開了略顯柔軟的紙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的蠅頭行楷,看見第一行字,袁嶼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就不見了:“見此物,兄當已離去,自有苦處,也該離去,不必細言!尋龍望氣之術,兄已不必傳你,時機若到,你自會知曉。此兩冊古籍,看後焚去,否則將引無妄之災,徒增煩惱!另,道門傳承至今,依據傳承來源劃分五派,全真、正一、真大道、太一、淨明,其中後三派已經勢微,甚至已近失傳,隻剩太一苟延殘喘於世,故我料得你緣者,當為太一,所謂太一者,以老子之學修身,以道門五術禦世,全真等教不重符篆道術,而太一宗獨以此留名道史,比之正一部也不遑多讓,甚至猶有甚之!再合你不過,然是去是留,你自去斟酌便是,此一別,終會再見,不必牽掛!太一勢微,若有旁門欺你,等我抽他!”


    兩本冊子不過五千言,但即便如此,真正一字不漏的背下來時,桌上的煤油燈,已經快幹涸了……


    當袁嶼依言把那兩份冊子燒去準備歇息的時候,斑駁的院門外忽然有個小小的身影,嗚咽著驚恐的跑進來。


    小道姑惜霜頭上歪歪扭扭的道鬢都已經跑散了,淚眼模糊的跌坐在院子裏,嘴裏含糊不清:“嗚嗚……師……師弟……師兄他……哇……”


    說到最後,小道姑突然嗚哇嚎啕大哭起來。


    師弟?她在喊自己?自己怎麽會有如此傻乎乎的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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