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月光輕盈的落下,微風中傳來樹木鼾聲一樣沙沙的聲響,頑皮的蟬蟲還不肯睡去,“知了知了”的不停叫著。


    身後是濃煙滾滾,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窗邊的蘭花在火光陰影裏顯得分外渺小。


    “小弟?”龍智的聲音帶著幾分詫異,緩緩收迴了手掌。


    龍凱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裏見到龍智


    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萬般念頭。


    當他遇到襲擊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楊林丁將自己調查奴隸買賣的事泄露了出去。


    在調查的過程中,龍凱一直分外小心,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目的。這一路上知道這一消息的,隻有楊伶仃一人。


    不管張子成如何相信他,但事實就擺在眼前。除了楊林丁泄露情報之外,龍凱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也正是因為如此,奴隸販子們才會找到他與張子成所在的位置,襲擊過來。


    令他沒想到的是,襲擊自己的竟然是龍智。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龍凱認為自己看人還是很準,龍智的眼睛始終清澈,在龍凱看來,她是那種藏不住心事的人,單純善良,甚至有些魯莽。這是龍凱給龍誌的定義。


    隻是眼前的這一幕,卻讓龍凱重新審視自己的這位姐姐。


    龍智與奴隸販子有關?那他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些都算什麽?是為了幹擾視聽嗎?還是說……


    龍凱還在沉思,龍智卻一拳打在了他的頭頂,罵罵咧咧的說道:“臭小子,這次怎麽惹出這麽大的禍?”


    龍凱捂著腦袋,“姐,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是龍城守城軍的統領啊,怎麽不能在這兒?”龍智瞪著他說道,“我接到命令,有人潛入大法官楊林丁的住所,所以就帶著人過來了。”


    “本以為是幾個不知死活的小毛賊,想著帶幾個新兵蛋子過來練練膽,沒想到是你小子。”龍智說著,揪起龍凱的耳朵,“你說你家裏又不缺錢,你偷偷跑到楊林丁家裏做什麽?”


    看她的語氣神態,並不像是在作假……


    一念至此,龍凱叫了出來:“是楊林丁請我過來的!我可沒有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姐,你說我平時又不是貪財的人,至於做這種事情嗎?”


    龍智鬆開手:“這倒也是……”


    龍凱不依不饒,繼續叫嚷著:“是哪個王八蛋告訴你,有人潛入楊林丁住所的?這不是往我身上潑髒水嗎?別讓我逮到他,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現在擺在龍凱麵前的有兩種可能。


    第一,龍智真的與奴隸販子有關,接到命令隻是臨時編造的借口,她隻是單純的想要鏟除龍凱與張子成。


    第二,龍誌沒有撒謊,她真的接受到了某種命令。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龍凱的這番話就是試探,隻要接下來龍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是誰下達了命令,那她就必然與奴隸商販有關。


    但如果龍智對龍凱說的是實話,那龍凱也能由此套出誰是奴隸商販的幕後主使。


    龍誌露出古怪的神情:“是第一議員。”


    龍凱:……好家夥,我直唿好家夥。


    龍凱本就懷疑第一議員就是亞人奴隸買賣的幕後黑手,龍智的話更證實了這點。


    我不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官二代嗎,您第一議員至於這麽針對我嗎?


    如此一來,“龍智與奴隸商販有關”的可能性也排除了。同樣排除的,還有“楊林丁出賣了他們”這一可能。


    因為如果楊林丁是第一議員的人,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將他與張子成請來自己的住所再動手。


    楊林丁甚至可以當場加他們扣押下來,直接交給第一議員發落。


    可如此一來,問題又來了:第一議員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正在調查亞人奴隸買賣的事情呢?


    龍凱仔細迴想,他這一路上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是李文昌嗎?不可能,李文昌在他們離開後,便被楊林丁軟禁了起來,他不可能走漏消息。


    唯一可能暴露的,就是張子成進入墨香小區去走訪調查。


    可這種可能也太過牽強了,張子成本身就是一個極具正義感的人,王誌的案子處處透露著蹊蹺,張子成對此感興趣再正常不過了。


    也正是為此,龍凱才刻意讓張子成一個人去走訪調查。


    對方在墨香小區中安插了眼線?隻要有人走訪調查王誌父母的死因,就會因此暴露出來?這同樣也不太可能。


    據龍凱聽張子成的描述,亞人奴隸買賣的數量巨大。已經死亡的王長天,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第一議員花百殺是個商人,出於商人本能的“控製成本”的思維方式,他不太可能在區區一個王長天身上,下這麽大的功夫。


    問題到底出在哪?龍凱始終想不明白。


    眼前的龍智剛想再嗬斥兩句,她身上的手機響起了。


    龍智接通手機,神色慌張起來:“……是,父親,我這就帶他迴來。”


    龍智收起手機,都龍凱一臉正色道:“父親要見你。”


    “現在?”


    “是的,現在。”


    ………………


    龍城諏訾區,龍家宅院,家主書房中。


    這是龍凱第一次來到書房,他打量著四周。


    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半米高的“靜”字懸掛在牆壁上,這靜是用草書書寫的,筆力蒼勁,卻透露著幾分衰敗,失落的味道,顯然是出自大家手筆。


    古典紅色桃木書桌一看就是價值不菲,書桌上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一尊檀香擺在書桌上,青煙緩緩升起,香霧繚繞。


    龍寒徹就坐在書桌前,靜靜的品茶,在他的身後書架上,除了那些市麵上能見到的書籍之外,還有不少……竹簡?


    “父親,”龍智躬身說道:“我帶小弟過來了。”


    “跪下,”龍寒徹淡淡說道。


    兄妹兩人跪在書桌前。


    “龍凱,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不知。”


    龍寒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拿起書桌上的戒尺。


    “衣服脫了。”


    龍凱脫去上衣,戒尺落在他的背上。“啪”的一聲,龍凱背後紅腫一片。


    龍智急忙出聲,父親:“小弟他……”


    “沒你說話的份,老老實實的跪著。”


    龍智不出聲了。


    龍寒徹繼續對龍凱問道:“錯了嗎?”


    “父親你啥意思啊,說清楚點兒啊。”


    啪!


    “錯了嗎?”


    “你不如直接告訴我,我錯在哪兒了。”


    啪!


    “自己去想,”龍寒徹說道,“這點小事還要我提醒你?”


    啪!


    在龍寒徹那特殊的發力技巧下,每一次戒尺落下,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那痛苦卻像是將背後的血肉硬生生割下來一片似的。


    啪!


    龍凱沒有忍住疼痛,趴在了地上。


    “父親!”龍智哭喊了一聲,攔在龍凱身前,“您別打了,小弟他……”


    “沒你的事。”龍寒徹說道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在那平靜的眼眸下,卻是無盡的怒火。


    龍凱無奈的輕笑了一聲,從冰冷的地麵上站了起來。


    “小弟,你做什麽?”龍智嗬斥了一聲,按著龍凱的肩膀,就讓他重新跪下去,“父親正在氣頭上,你別這樣……”


    “姐,你還沒看出來嗎?”龍凱說道,“父親是在責怪我調查亞人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你先跪下,不要再惹父親生氣了,”龍智焦急的說道,按在龍凱肩膀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可眼前的龍凱卻像一座山巒一樣巋然不動。


    龍凱的境界隻有後天九重,而她龍智卻是先天七重的武者,如果用強硬手段,自然是能讓龍凱跪下去的。


    但是龍智知道,如果自己再多用幾分力的話,除了讓小弟的腿骨骨折,不會有第二種結果。


    “小弟……”


    龍寒徹終於憤怒的罵了出來:“混賬東西!”


    戒尺再一次落下,隻是不知道是因為龍寒徹因憤怒而失去了對力道的控製,還是刻意為之,這次戒尺讓龍凱的後背皮開肉綻。


    鮮血,順著他肌肉的縫隙流下。


    “請問父親,”龍凱扭頭正視著龍寒徹,“我何錯之有?”


    龍寒徹嘴唇顫抖著,氣的說不出話來,又是一尺打在龍凱胸前。


    兩尺三尺四尺……


    此時的龍凱,就像一座山。


    鮮血在他的腳下匯集成一片小小的水窪。


    龍智哭喊著,緊緊握住龍寒徹手中的戒尺:“父親,您不能再打了,您會把小弟活活打死的!”


    龍智的聲音讓龍寒徹從憤怒中恢複了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問道:“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


    龍凱的雙眼模糊,因失血過多,腦中產生一股眩暈感。


    隻是他的身姿依然筆挺,迴答的聲音,甚至比之前還要洪亮:


    “我,何錯之有!”


    “小弟!”龍是尖叫了出來,“認個錯就這麽難嗎!”


    龍凱不答,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他就這麽站著,昏死了過去。


    ………………


    等龍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閃爍著綠色的光芒。


    他此時平躺在地上,身上的傷口已經悉數愈合。


    龍智蹲在他身前,滿臉的淚水,綠色的光芒不斷從他雙手間湧出。


    綠色真元還真是方便啊。龍凱感慨著,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突破到先天境界,覺醒真元異象。


    雖然他隻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到達了後天九重,但卻無法短時間內突破到先天境界。


    先天與後天是一道坎,這道坎攔下了將近七成的武者。


    同樣的,隻有踏足了先天境界,才算在武學上登堂入室。當年何登是那名義上的交流賽,所有參賽選手都是先天境界,就算沒有任何真元異象的費燦也是如此。


    將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拋出腦海,龍凱看到,龍寒徹背對著自己,看著那掛在牆上的“靜”久久不曾說話。


    “這麽倔強幹什麽?”龍智流著淚說道,手上的綠色光芒又強了幾分,“要不是有我在,父親真的會把你打死的。”


    “我知道,謝謝姐。”


    龍智抿著唇,不再說話。


    龍寒徹忽然開口了,聲音中是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悲傷:“龍誌,你先迴去吧,我跟龍凱單獨聊聊。”


    龍智搖搖頭,“我不走。”


    他真害怕自己走了,父親會一怒之下打死龍凱。


    “放心,我還沒到老糊塗的時候。”龍寒徹轉過身來,臉上是勉強的微笑。


    在龍寒徹的再三保證下,龍智這才離去。


    龍寒徹對龍凱說道:“你還要在地上躺到什麽時候?”


    龍凱手腳麻利的站了起來。


    龍寒徹:“你應該猜到我要說什麽了吧?”


    龍凱聳聳肩,“無非是什麽:不要讓我再調查奴隸買賣之類的廢話。”


    龍寒徹聽了這話,竟然沒有生氣,而是思考了片刻,說道:“要我怎麽說,你才肯放棄呢?”


    龍凱:“王誌是我的養子,在我查清他父母的真正死因之前,我是不會停手的。”


    “你應該知道你大哥龍遊知道不少。”龍寒徹看著龍凱,皺起眉頭說道,“如果你所渴求的真相與龍遊有關,你還要對自己的親哥哥下手嗎?”


    龍寒徹知道的遠比龍凱想象的要多。


    他什麽都知道,龍遊疑似參與到奴隸買賣當中,第一議員就是奴隸買賣的幕後黑手,甚至就連段若雪與龍凱之間的聯係,他也是一清二楚。


    他始終關注著這個死而複生的小兒子。


    而龍凱接下來的迴答,卻讓龍寒徹出乎意料。


    “不會,”龍凱搖搖頭說道,“我隻想知道真相,還王誌一個清白,讓他不要再忍受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語,至於如何處理這真相,又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這與我無關。”


    龍凱始終對自己有個清晰的定位: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救濟天下的聖人。


    他所堅信的……或者說他想要做的,隻是掃清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陰霾,僅此而已。至於他未曾看到的,龍凱管不了那麽多,他也不想去管。


    聽到這話,龍寒徹緊皺的眉頭舒緩開來。


    “你退開些。”


    龍凱後退到門口。


    隻見龍寒徹大袖一揮,紅色的真元蔓延開來,將地上的血跡燒得一幹二淨。


    隨後,他兩指插入地麵縫隙,雙指用力,硬生生將一塊地板摳了出來。


    地板厚是深不見底的通道,悠悠寒風從地道中吹來,讓龍凱打了個冷戰。


    “跟我來。”


    龍凱跟隨著龍寒撤走入地道。


    兩人在地道中前行了許久,根據龍凱的估算,他們此時已來到地下數百米的位置。


    兩人終於走到了盡頭眼前有微弱的光芒閃爍著。


    走近那光芒,前方豁然開朗。


    龍凱首先看到的,是一座靈位。


    桌上擺著香爐,一根祭祀用的長香,以燃到根部即將熄滅,香爐兩邊是隨風搖動的蠟燭,香爐後麵放著的是黑白遺照。


    遺照上的那人微笑著,眉眼嘴角盡是陽光的氣息。


    那人的樣貌,竟與龍凱一模一樣。


    整個地下空間陰暗且潮濕,隻有靈位被蠟燭微弱的光芒照亮,而這弱小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好像隨時會熄滅似的。


    左手邊擺放著一座棺材。


    潮濕的空間中,腳下與四周的牆壁上長滿了綠色的苔蘚,可那棺材上卻幹幹淨淨,顯然是有人時常擦拭打掃的結果。


    此時,龍凱震驚地發現,龍寒徹看向他的眼神,竟然與看向遺照中那人的目光一模一樣。


    龍寒徹點燃了一炷香,重新插在香爐上,對龍凱說道:“知道你之前……是怎麽死的嗎?”


    看來眼前的人就是龍寒徹的真正兒子“龍凱”了。而棺材中的應該就是他的屍體了。


    龍凱:“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龍寒徹,這個在龍凱看來,始終帶著威嚴的老者,竟不顧自身儀態的在地上坐下,


    “你……是被第一議員殺死的。”


    龍凱瞳孔一縮。


    龍寒徹手指輕柔撫過棺材,柔聲說道:“從前的你和現在一樣,固執,認死理,不撞南牆不迴頭……雖然是頑皮了一點,但這些都無傷大雅。”


    龍寒徹說著,露出一個淒慘的笑容:“我始終為有你這樣一個兒子而自豪。”


    “但是啊你千不該萬不該,去調查第一議員。”


    “我知道,第一議員就是個畜牲,人口買賣,器官販賣他無惡不作。曾經的你,也是因為看不慣這些,主動去收集第一議員的所有罪證。最後落得這麽一個下場!”


    “你的母親雲翠寒去找花百殺理論,結果被他身邊的守衛打成了重傷,躺在床上數十年之久……”


    “我為了不讓你的哥哥姐姐們步你母親的後塵,通過某些手段修改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以為你隻是因為頑皮而被送進了虛擬監獄而已。”


    龍凱沉默了。他忽然明白了,如今龍家的處境。


    龍寒徹身為第二議員,為何閑居在家中不問世事?因為他已心灰意冷,自己小兒子的死傷透了他的心,那種看著自己親生骨肉死去而無能為力的無助感,最是折磨。


    連自己小兒子的命都不能救下,還能改變什麽呢?


    而花百殺也因為“龍凱”的死與雲翠寒的傷,而對龍家做出了補償。


    如今,這大的不像話的龍家宅院,龍遊開辟島公司總經理的職位,龍智龍城守城軍總統領的官職,都是補償的結果。


    龍騰為什麽掛著大法官的頭銜,整天四處玩耍,無所事事?就是在龍寒徹的授意下,刻意給龍家身上潑髒水。


    明麵上是紈絝子弟,實際上卻是明哲保身。


    “孩子啊……”龍寒徹走上前來,雙手捧著龍凱的臉,聲音顫抖著:“答應我,別再去趟這趟渾水了。”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


    那蒼老褶皺的麵容上,已是淚水縱橫。


    龍凱眼簾低垂:“知道了,爹。”


    “爹”這個字,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龍凱都很少用到。


    重生之前,華夏的龍凱,也不曾見過自己的父親,他是由母親帶大的。


    第一次重生之後,雖然從周澤身上感受到過父親的溫暖,但卻因為他的固執,沒有接受這份父愛。


    今天,是龍凱坦坦蕩蕩,第一次在活著的時候直麵“父親”這兩個字。


    隻是……


    “爹,我還是會調查下去的。”龍凱看著龍寒澈的眼睛說道。


    此時龍凱的眼神曾無數次在他身上出現過。


    在他屠殺了河燈市第一軍團的時候,在他親手殺死唐寅達的時候,在他被龍淵控製,親手挖出自己心髒的時候……


    200年的時間,對於龍凱來說不過一瞬,他始終都未變化過。


    龍寒徹:“你……”


    “您放心,”龍凱繼續說道,“我會懂得分寸的,隻要調查出王誌父母的死因,我就會及時收手,不再深究下去。”


    ………………


    龍寒撤走了,龍凱獨自一人留了下來。


    晦暗不明的洞穴重新迴歸寂靜,那籠罩了“龍凱”遺像將近十年的燭光,仿佛具備了某種靈性,緩緩的向龍凱所在的位置靠攏。


    龍凱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衝動,他打開了棺材。


    入眼的是一具屍骨,那屍骨有與龍凱相同的身高,頭骨上的裂痕與手指大小的孔洞應該是他直接的死因,破敗不堪,滿是裂痕的手指,應該是在生前遭受過非人的折磨


    龍凱對著屍骨深鞠一躬:“無論如何,你都配得上一聲英雄。”


    “我無意雀占鳩巢,本想著在到了先天五重之後就離開這裏,獨自闖蕩。可如今,就讓我暫時占據你的位置,也是替你在爹身邊盡一份孝心吧。”


    龍凱說著,再鞠一躬。


    燭光閃爍著。


    龍凱忽然看到在棺材內側有些什麽,他靠近了看,那是一串用指甲刻畫出來的潦草數字,看上去應該是某種坐標。


    他是想向我傳遞些什麽嗎?龍凱還想著。


    帶著疑惑,他離開了洞穴。


    書房中已沒有龍寒徹的身影,想來應該是去休息了。


    龍凱拿起旁邊的地板,想要將書房恢複原樣,卻發現那看上去輕薄的地板竟然有將近一噸的重量,以他現在的力量,別說舉起了連移動分毫都是一種奢望。


    隻能等龍寒徹自己去處理了。


    龍凱來到會客廳,正如他所料,張子成早已在這裏等待著他。


    “你可算來了!”張自成說著激動的站了起來,將一份文件拍在龍凱懷裏,“這是你要的,王建國子女的資料。”


    龍凱詫異的看著他。


    在幾個小時前的紫微區,當龍凱衝出窗口準備吸引火力的時候,張子成早已奪門而出,從他的視角來說,張子成並不知道襲擊者就是龍誌的親姐姐。


    “你居然還有膽量迴去?”龍凱說道,“你就不怕被追殺者發現?”


    張子成“嘖”了一聲:“跟你說過無數遍了,我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文件你看不看啊,別讓我白跑一趟。”


    “看看看,當然要看。”龍凱說著,瀏覽起懷中的文件。


    王建國曾在大學擔任漢語言文學專業的講師,在三年前退休,迴到龍城定居下來。


    他的子女也考上了大學,如今正在大學城進修。


    在瀏覽文件的時候,龍凱忽然眼前一亮,“對,我要的就是這些!”


    “你發現什麽了?”張子成湊上前來。順著龍卡的目光看到文件上的一句話:


    王樂文(王建國兒子)曾在某某年某某大學獲得第三十六屆高校象棋聯賽一等獎……


    “這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嗎?”張子成不解地問道。


    龍凱又翻迴一頁,“你再看看這條。”


    王幼巧(王建國女兒)曾在某某年某某大學獲得第三十七屆高校象棋聯賽一等獎……


    張子成撓撓頭不明所以:“所以……這兩件事有什麽關係嗎?”


    “關係可大了,”龍凱激動的說道,“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一樣,父母的思維和習慣會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子女,你看王建國的這兩個孩子,都在象棋上有了一些不小的成就。”


    張子成:“不過是學校比賽的一等獎,稱不上不小的成就吧。”


    “你看,狹隘了不是?”龍凱說道,“象棋這項運動和其他棋類不同,象棋是有師承的,很多民間高手不願意拋頭露麵,通常會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授給自己的子女或者徒弟。”


    “這種現象並不罕見,而高校是精英人才聚集的地方,隻要這個所謂的象棋聯賽不是那種麵子工程,就一定會高手如雲。”


    “你看在這份文件上,這個所謂的象棋聯賽明顯連續舉辦了好幾年,所以排除了麵子工程這一可能,而王建國的子女在不同屆的象棋聯賽上都獲得了一等獎,這說明什麽?”


    張子成試探的說道:“這說明……王建國本人就是一個象棋高手?”


    “沒錯,”龍凱打了個響指,“而王建國的個人履曆上,並沒有與象棋有關的獎項,這說明象棋對他而言隻是一個愛好,而非追名逐利的工具。”


    張子成順著龍凱的思路向下說道:“所以這個王建國就是那種在公園裏擺攤虐菜的老大爺?”


    龍凱點點頭,“這正是我們的切入口。”


    “但是我不會象棋,我隻知道簡單的規則……”


    “你不會沒關係,我會呀。”


    ………………


    第二天正午,鶉火區公園。


    在龍城所有的公園裏,都可以見到隨處放生的野生動物,這些野獸從妖獸變迴沒有智慧的動物之後,便被人類馴化,即使是放在公園裏,也不會對普通人造成危害。


    王建國正和一個老頭殺的“難解難分。”


    “不下了!”一個老頭將手中的棋子狠狠的扔在地下,指著王建國罵道,“你個老不死的,非要將我吃到隻剩一個老帥才肯罷休嗎?”


    四周圍觀的群眾紛紛附和著:


    “就是,太過分了。”


    “明明都要贏了,就是不將死,非要吃光。”


    “太惡劣了。”


    “這明擺著欺負人嘛。”


    “哎呦,生那麽大氣幹什麽?”王建國笑嗬嗬的將地上的棋子撿起,重新擺好棋盤,“你輸給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還在乎這個?”


    “性格惡劣的老頑童!”那老頭繼續罵著,“難怪你的子女都不願意迴來看你,要是我有你這樣的爹,我死都不願意迴來。”


    王建國:“乖兒子,別說那麽多,我們再來一盤。”


    狗才跟你繼續下!那老頭大袖一揮離開了。


    “心態不行啊,”王建國搖頭,對四周圍觀的人說道:“你們誰來跟我殺一盤?”


    “我可不來。”


    “被吃的隻剩個光杆司令,丟死人了。”


    “跟你下幹什麽,找罪受?”


    耳邊是清脆的鳥叫,那啾啾的聲響襯托著王建國的身影格外孤獨。


    “瞧你們那德行!”王建國不滿的說了一句,看著無人敢與他再戰,便收拾起了棋盤準備迴家。


    “別急著走啊,老大爺,我來跟你殺一盤。”


    王建國望向來人,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


    這小夥子看上去不怎麽聰明的樣子,呆頭呆腦的,而且年輕人嘛,人生經曆尚淺,棋力也一定不怎麽樣。


    但有人跟自己下棋,王建國怎麽能拒絕呢?


    “不歡迎我嗎?”龍卡微微一笑說道。


    “來來來,”王建國熱情的招唿龍凱坐下,“你是年輕人,你先手,到時候輸了可別怪老頭子,我沒讓著你。”


    “行哎,大爺,”龍凱傻嗬嗬的笑道,“到時候你輸了可別哭鼻子就好。”


    “好家夥,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


    兩人落子如飛,像是根本不用思考似的。


    龍凱坐在那裏,他從王建國的身上味道了一種孜然的味道,看來這個老大爺,平時除了下棋,還挺喜歡做飯的麻。


    王建國看到龍凱走了幾步,心中有幾分詫異。和他想象的不同,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棋風倒是穩健,不像其他愣頭青那樣,有的吃便著急落子,絲毫不考慮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看起來是個練過的?


    不過嘛……王建國笑了出來,他曾經私下裏帶過的徒弟不少,有很多是和龍凱一樣的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當打之年,象棋所需要的計算能力在這個能力也達到了頂尖。


    王建國看出來龍凱曾練過,但也僅此而已了。


    你來我往幾個迴合之後。


    王建國的神情逐漸從輕鬆,再到凝重。直到最後,龍凱走出一步,他緊盯著期盼一語不發。


    龍凱悠然地喝著可樂,對暗處的張子成比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大爺,這步棋你可想了十多分鍾了,想好怎麽走了沒?”


    “我走……”


    “你可想清楚了?”龍凱賤兮兮的說道,那笑容看上去十分欠打的樣子,讓暗處的張子成都要忍不住衝上來揍他一頓。


    黃鸝鳥啾啾的鳴叫著。


    王建國再次審視著棋局,他原本想要跳臥·槽馬將軍,本想著是一步好棋,但聽到龍凱的話,卻發現對方有一步反敗為勝的妙手。


    他是在刻意等著我跳馬?


    “不行,我得再想想。”王建國說著。


    又過了十分鍾。


    “真的要這麽走嗎?”龍凱對拿起棋子的王建國說道,“你可要想清楚哦。”


    臭小子,廢話真多。


    “嗯……不對不對,我再想想。”


    就這麽來來去去三次之後。


    王建國,“我輸了。”


    雖然很不甘心,但王建國確實輸了。


    雖然在旁人看來,局勢似乎還沒有到必須要認輸的地步,兩人棋盤上的兵力也是旗鼓相當,龍凱看上去好像並沒有多少優勢。


    但那隻是門外漢的片麵理解。


    龍凱所執紅旗,炮在三路對家底線,而馬更是已經處於釣魚馬的位置,車卡著四路象眼,讓僅剩的一個象沒有了用武之地。


    那底線的炮,是進攻的最好位置,對於防守來說同樣也是如此。


    雖然王建國執黑有臥·槽馬的攻勢,但是三路線卻被紅炮看守住了。如果王建國跳馬,紅方底炮就能反打迴來,而藏在炮後同樣也是先手,雖然黑方的車同樣看著那將軍的底炮,但是紅炮在打馬之後,會有繼續抽另一個車的棋可走。


    隻要王建國跳了臥·槽馬,就會被紅方強製一車換掉黑方一車一馬。


    而少了一個大子,黑方距離落敗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況且紅方的子力位置都很好,就算是解決了對方兩車一炮一馬的攻勢也無濟於事。黑方的一個馬還在家中沒有走動一步,另一個車也是在二路線上,難以形成攻勢。


    總結來說,雖然沒有明顯的殺棋,但黑方敗局已定。


    既然如此,就沒有再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龍凱哈哈大笑一聲,站起來說道,“大爺你棋力不錯呀,我好久都沒有下的這麽痛快了。”


    王建國氣的咬牙切齒,從來都是他虐殺別人,哪裏有別人虐殺他的份?今天不知道從哪殺出來這麽一個年輕人,竟將自己殺得丟盔卸甲。


    他看著龍凱起身要走的樣子,連忙攔住他說道:“唉唉唉,年輕人別走啊,贏了就跑?這像話嗎?”


    龍凱:“那你的意思是……”


    “再來一盤,再來一盤!這次我先手,我就不信贏不了你。”


    這年輕人能贏了自己,一定是他執紅方先手的原因。沒錯,一定是這樣。


    不然以自己的水平,怎麽會輸給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


    於是,毫無疑問的,王建國再次敗下陣。


    兩局下來,王建國已經摸清了龍凱的棋路,這個年輕人根本就沒有出全力,他隻是在戲弄自己而已!


    但僅僅隻是這樣,就將他這個自負身經百戰的老將殺的片甲不留。


    這他娘是哪裏來的高手?王建國有些抓狂。


    四周圍觀的人漸漸散去了。


    圍觀者的年紀大多都在30多歲左右,對龍凱這個年輕人的棋局並不感興趣。就算是他的水平在驚豔,在旁觀者看來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頭頂樹梢,黃鸝鳥鳴叫的更歡快了。


    龍凱看了眼手機,“大爺,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小子,你當老頭我傻呀!”王建國罵了起來,指著不遠處戴著兜帽和墨鏡的張子成,“你給我滾過來!”


    被發現了?


    張子成不慌不忙的走過來,“大爺,你跟他下棋下輸了,罵我幹什麽?”


    王建成瞪著他說,“小同誌,我雖然上年紀了,但還不至於老眼昏花。你們知道嗎,從我住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小區外的那個小餐館的。”


    “你們……是一夥的?”


    不等龍凱解釋什麽,王建成便繼續說道,“我對那個什麽王長天一點興趣都沒有,小夥子,隻要你明天繼續過來跟我下棋,你想要什麽我全都告訴你。”


    ………………


    “沒想到這麽容易!”張子成心情不錯,看著手中的小本子繼續說道,“那天,王建國看到幾個男人來到王長天家,他們除了背後畫著一個r代表是普瑞福的人,身上還帶著龍城某個倉庫的標誌。”


    張子成合上本子,“線索,這不就找到了嗎?”


    龍凱皺著眉頭,一語不發。


    “想什麽呢?”張子成手肘懟著龍凱說道,“這麽容易就得到情報,不是應該開心才是嗎?”


    “不對勁……”


    “你說啥?”


    “我感覺不對勁,”龍凱皺著眉說道,“這情報得來的太容易了,在我的計劃裏,我至少要陪王建國下整整一周的象棋,他才會告訴我這個消息……”


    一周的時間,兩人早就熟絡了。對象棋這項運動來說,純粹的碾壓實際是最無聊的,每個象棋愛好者都渴望遇到棋逢對手。


    龍凱本來計劃著,再以碾壓之勢贏下王建國之後,順便透露一兩篇未曾流傳過的棋譜,王建國因為這篇棋譜棋力大漲,在自己刻意放水下殺的有來有迴,從而建立友誼。


    可是現實發生的卻遠遠超出龍凱的意料。就好像……


    “王建國要刻意交給我們這份情報一樣,”龍凱說道。


    王建國恰巧看到了一幫人走進王長天家中。先不說普瑞福那幫人不留活口的習慣,王建國早就應該被滅口了。


    更難以理解的是,“亞人奴隸買賣”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不管是誰,在動手之前,應該盡量避免攜帶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才是。


    可王建國偏偏看到了每個人都帶著那代表著某個倉庫的標識……


    僅僅隻是巧合?


    “你小子真是閑的慌,”張子成罵了一句,“複雜的事情變簡單,你還不樂意了?沒見過你這麽犯賤的人。”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龍凱搖搖頭說道。


    在他們身後,一條毒蛇悄無聲息地爬上樹枝,安安靜靜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將樹梢上不斷鳴叫的黃鸝鳥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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