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農一師建化廠,就像南疆戈壁灘上鑲嵌的一顆明珠,在如海的戈壁中,那裏燈火如星海一片,高大的煙囪,直指夜空,水泥廠頂上,一條白色的煙龍,仿佛在夜空中舞動,隆隆的機器轟鳴聲,從遠處傳來,汽車在廠區水泥路上飛馳,一片生機。這是一個有著近萬人的企業,是農一師的驕傲,更是知青心目中向往的殿堂,這裏從發電到采礦,水泥、農藥、流酸、磷肥、合成氨、煤礦、機修、運輸、畜牧、果園、小校、初高中,是該有都有的“脫拉斯”性質的綜合性企業。

    在總廠前麵,有一條大的勝利渠,直通電站,高大的門樓後而右側,是地磅房,而在幾公裏後而也有一條平行的退水渠,這個廠就坐落在兩水渠之間,在阿克蘇西南方向,15公裏的黃金地段上,而氨在,就在退水渠邊上。

    年初,也是這樣的晚上,當北京軍委來的幹部,就深深地為在邊陲重鎮,有這樣一個較現代化的企業吃驚了,但第二天叫他們更吃驚,不!叫震驚!震驚的是在總廠大樓前,有一幅寬5米,高8米的巨幅油畫,不是別人,正是左手持煙,右手向紅衛兵招手,身穿軍裝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正是這幅巨型油畫,才叫那些見多識廣的北京軍委幹部們震驚,這樣高水平,高質量的油畫,就在北京也絕對不會多過三幅,而在這以知青為主的企業裏,就有人能有這個本事,不管你站在那個角度,隻要是在前方,主席的眼睛,始終在慈祥地注視你,就這一幅畫,就使整個知青在他們心中的重量,增加了法碼,這裏藏龍臥虎,不!簡直就是龍騰虎躍了。一打聽,才知道是磷肥廠一個姓周的知青所畫,一紙調令,把他調到廠中學,無奈,在隻要紅期不倒,那管衛星上天的年代裏,零蛋“張鐵生”才是榜樣,可憐的周老師,始終沒有發現一棵愛畫畫的苗子。這是後話。

    廠組織部的人,正在給他們介紹工廠的情況,她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有點胖,臉色很好。門開了,一個年青人出現在門口,他是奉命來領人的,一身工作服,英俊灑脫,眉宇間,俊氣逼人。“小馮,你來啦。”

    “噢!才聽老馬通知,我就來了。”來人說。

    她轉過臉對大家說:“你們跟小馮去吧,自己的行李別丟掉了。”

    “大家好,我叫馮君瀚,是氨廠的,也是從塔裏木農場調來的,隻比你們早來了幾年,現在可以出發了嗎?”他問。

    “可以,可以。”大家激動地說,他也是從農場調來的一句話,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馮師傅,你在塔裏木幾團啊?我們去幹什麽工作啊?”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

    “我啊……,是塔裏木林管所的,65年來廠裏的,你們當然是當工人嘍,給你個技術員當當,你幹的了嗎?廠裏百分之七十的工人,全是各團場抽調上來的班排長,五好戰士,和複員軍人,一起從上海培訓迴來的,還有好多上海技工,不知道你想幹什麽工作。”他開玩笑地問。

    問者當然不生氣,還問:“馮師傅,你也是從上海培訓迴來的嘍?”

    “是啊。”大家一路上開心地問這問那。在路燈下走著,那種感覺真是久違了,那種爽勁直往嗓子眼裏冒啊,高德全也被深深地感染了。

    一個很現代化的工廠出現在眼前,廠區和生活區隻數百米之遙,而中間有個標準的,燈光籃球場,四周高架著四枝納燈,把球場照得如同白天,球架下還有人在打球,又是一片驚歎。

    馮君瀚宣布了一條紀律。“你們的工作都已經安排了,今天大家剛到,我們的宿舍是四個人一間的,如果有人在裏麵睡覺,千萬別吵醒他們,他們要上大夜班,工廠是三班倒的,你們七人中,有陸人分別安排在一二三連,唯一一個女的到四連,工作各連長會安排的,我把你們安排住下後,給你們十分鍾時間,我在食堂等你們,完了帶你們到廠區參觀一下,洗完澡迴去,明天就不歸我管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大家迴答的很齊。

    進了宿舍區,那是個極大的四合院,每排都是十幾間,清一色的紅磚平房,院中間堆著幾大堆山一樣的焦炭,是大家取暖用的,有一排宿舍門口竟有單杠,雙杠,吊環,一個宿舍門口架著杠鈴,馮君瀚就住裏麵。食堂在頂頭,一個長桌子上已經排上了飯菜,十分豐富,七個人狼吞虎咽,一掃而光。“吃飽了嗎?”馮君瀚問。

    “吃飽了。”

    “香,油大。”

    “全是地道的炒菜。”大家七嘴八舌,開心地說著。

    馮君瀚笑了,說:“就連給你們做菜的大師傅,也是從上海培訓迴來的。”

    “我的媽呀……”大家抹著嘴,卻有點不信。

    “我們有三個大師傅,是從上海學習迴來的,今天值夜班的就是,等一下他還要做夜班飯呢。”他帶著大家出了食堂。

    一進廠區,馮君瀚說:“抽煙的人,把煙和火柴,打火機全部交給門衛。”除了高德全,五個男的都抽煙。“從今天起,能戒煙的,都戒了吧,廠區是永遠不準抽煙的,因抽煙造成的事故,是極其嚴重的。”馮君瀚變和十分嚴肅,臉上不帶一絲喜色。

    他們一行從鍋爐房開始,經造氣車間,變換車間,壓縮、精練、合成大工房,碳化車間,一路走來,除了鍋爐房和造氣有點髒外,其它車間,個個幹淨明亮,那各種各樣的儀表,流量機,自動記錄儀,五顏六色的分析玻璃儀器,看得他們眼花繚亂,如林的高塔,如網的管線,會自動上下的大氣櫃,無不叫他們目瞪口呆,在戈壁灘上,竟會有這樣一個工廠,那雪白的化肥,是農場的寶啊。

    而叫高德全熱血沸騰的是,那兩台有三層樓高的大鍋爐,它是全廠的龍頭,一米多粗的煙囪直指夜空,站在鍋爐前,那迎麵而來的熱浪,師傅們戴著有墨鏡的工作帽,一條毛巾掛在脖子上,敞開胸懷,那揮灑自如加煤過程,就有一種美感。他問:“馮師傅,你是一連的吧,我們七人中有學燒鍋爐的麽?”

    “有,你想?”他問。

    “是。”他很誠懇得點著頭。馮君瀚把他上下打亮了一邊說:“我和連長說說吧。”

    今天的晚飯叫他們興奮了一陣,而更叫他們興奮的是洗澡,就是在上海,也不是可以天天洗澡的,鍋爐房後麵的澡堂,洗去了他們進疆以來的沙塵,蕩盡了身心的疲憊……。

    第二天,高德全如願分到了鍋爐房,兩個師傅分別來自四團和一團,他們個頭都不高,但一手爐火純青的絕活,可是大家共知的,一鍬煤出去,要把整個爐堂,各個角落都要加到,厚薄一至,即不出現沒有加到的白點,也不出現壓死火頭的黑點,從開爐門,到加煤結束,不超出二秒鍾,爐堂,始終處於最佳狀態,蒸汽壓力表指針,牢牢地訂在九公斤的位子上,什麽時候上水,什麽時候出焦,什麽時候排汙,這些都要相當的技術。高德全半個多月後,就已經可以獨立工作了,馮君瀚是前工鍛的工鍛長,在沒有得到他許可前,是不能獨立操作的,在值班長的建議下,馮君瀚對高德全進行了一次口試,他表示滿意,馮君瀚知道高德全,上過幾年大學,顧,沒有更多得考他,他們兩個來到鍋爐前,馮君瀚說:“來兩下。”高德全接過方師傅手中的大方鐵鍬,他認真地鏟了大半鍬煤,並在手中抖了一下,站穩,開爐門,隻聽一聲“刷”地一聲,一鍬煤,就飛進了爐堂,他又趕緊補了一些煤,加進在爐口前麵,他心中明白,他這是不過關的。馮君瀚說:“半個多月能這樣已經不錯了,但是你這種加煤的方式,和甩欽土曼差不多,屬於自然動作,沒有能力控製煤的走向,師傅們在加煤前,常有一個習慣動作,就是把煤反複鏟幾下,目的是使沉下去的水分,再均勻一些,在鏟煤的過程中,力爭使煤在鐵鍬上的時候,就已經是長方形的,在加煤的過程中是,鐵鏟上,前麵的煤,走的近,而後麵的煤,走的遠,就是講,加進去的煤,是在爐堂裏翻轉了180度,這樣就有可能做到一鍬加好,沒有死角,這裏的關鍵在於,加煤的手勢,後手有個向上翻煤的動作,爐堂高52公分,翻過了,碰到上麵掉下來,就會壓煤,寬1點2米,長3米4,要把碎煤拉出一個長方形,要自己去體會的。”說完,他來了個慢動作,拌煤,鏟煤,右手開爐門,隻見他雙手一送,就在進爐堂的一瞬,他後麵左手猛地向上提起,一鏟煤穩穩當當撒進爐堂,像一張長方形的魚網,他關上爐門,轉動前麵圓形小視窗,說:“你看。”高德全看了一眼,心中不得不佩服,這些小動作,竟這麽重要。他又說:“這一關,你要是過不去,在出焦的時候,你師傅決不會讓你上手的,後車間用蒸汽就像老虎,一刻不能停的,壓力一掉,造氣就會停爐,全連上下半個小時工作,都會白費,產量,就要拚到最後半小時。”說完他走了,他明白,對聰明人不用多講得。

    方師傅說:“怎麽樣,他牛吧,人長得牛,本事也牛,他和我們一樣噢,過去都是少數派,現在軍委幹部來了,多數派掌權了,再革命也要抓生產,他沒有本事,早就要整他了,不過他跟幾個頭頭在上海學習時,私下關係好著呢。”

    壯實的胡師傅話不多,而方師傅幽默風趣,常常妙語連珠,每天穿得整齊得體的來接班,隻要工作服一上身,頓時判若兩人,身上立刻四射出,久經沙場的老司爐工的模樣。那長長的鴨舌帽朝頭上一扣,一年四季敞開著胸懷,沉著幹練地操作著,兩個八噸的大鍋爐,他熱愛他的工作,他是可以驕傲的,就是下班前緊張的出焦時,他也能保證,蒸汽壓力指針大於8公斤的位置,以強勁的氣量,向後工段送氣,這是其它兩個班,難以做到的。高德全不得不佩服,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師傅,鐵鍬在他手中,尤如畫家手中的畫筆,每一鏟,都是點睛之筆。要把最好的工況,留給下一班,這是全國小氮肥廠的良好習慣,所以,下班前半小時的工作,緊張的像衝鋒。高德全很快就和方師傅合班了,胡師傅調走了,從方師傅那裏知道,這個廠裏,幾乎集中了農一師各團場精英,光上海工作組的,就來了十多個人,個個精明強幹,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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