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扔下她嗎?”蘇珊姑媽像是在替小安爭取著什麽。


    “她和我在一起總是不安全的…”班森小聲泣著。


    蘇珊姑媽用一隻手環抱著渾身發抖的班森,似乎蘇珊姑媽已被說服了。看著悲痛的班森,小安已然接受班森的決定,她想告訴他,無論做什麽,她都會永遠愛著他,感謝他十年的養育,她愛她的父親。也許消除記憶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呢。


    “可,我是不是就再也不記得班森了。再也記不得他用胡茬在我的臉上蹭來蹭去;記不得他把我懸在空中飛來飛去;記不得他每次滿載而歸嵌在臉上得意的笑容;更記不得他陪我坐在小山坡上看日落……我不能再去想,無論這是一件多麽悲傷的事,因為我更不想變成他的小累贅。”小安強忍著任性和懦弱,不停的安撫著自己。


    她不再繼續偷聽,悄聲著爬迴床,等待著父親對她做出的最後審判。孤冷襲來,她蜷縮在被子裏,透著窗戶望著外麵的皎月,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大很漂亮。


    “我不想離開他!真的不想!”心裏深處最脆弱的聲音仍不依不饒的唿喚著小安。


    “我現在就跑到班森麵麵前告訴他,他沒有束縛我的自由,我是個正常的小孩。”


    “我已經學會弩箭,已經學會好好保護自己,去求求班森,讓他別扔下我!”


    小安用被子捂著耳朵,她不想再聽自己內心說的那些蠢話。“求求你,別再這麽任性,求求你放過班森!”


    也許是被自己說服,小安終於不再糾結,她的腦袋一片疲頓和疼痛,困意像一團厚厚的被子壓在全身,她舔了舔脫了皮的嘴唇,倒在夢鄉裏……


    “小安,你知道為什麽給你起名安麽,因為當別人念著你的名字都會嘴角上揚。”是班森的聲音,小安恢複了些意識,聽得出,他的情緒有些緩釋。


    正當她想要掙開眼睛抱住班森時,卻像是被強大的力量禁錮著,小安努力的掙紮著,卻無濟於事。


    “多麽希望你可以像個正常的孩子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幸福快樂的長大!”班森一字一頓的話語,像錘石重重的撞擊著小安的心尖,直到整顆心被敲得粉碎……


    班森的叨念漸漸模糊,小安覺得頭開始有些微痛,能看見一小撮光在眼間閃爍。微光愈演愈烈,強大的光芒刺痛著瞳仁,眼眶邊緣像被插滿了細小尖刀,眼皮被拉扯著合不上。


    一串金黃色的懷表搖晃的走進她的眼簾。表身以黃金打底,表蓋鑲嵌著淡藍清透的海藍寶石,寶石內嵌著用螢石雕刻的精美古堡,整座城堡趁著暗夜發著淡淡的青幽綠光,像是沉睡著的古老王國。海藍寶石周圍錯落的鑲嵌著璀璨的小顆鑽石和湛藍色的坦桑寶石,被金屬線條圈成規則的圓圈,表身慢慢翻轉,表蓋被彈開,潔白明亮的表盤上黑色鏤空花紋的指針規則的轉動著。表鏈上被摩擦的不再精致,上麵刻有細小劃痕,看樣子它曆經了超乎想象的年實,它也一定有自己的故事和傳說。


    懷表散發著的強光直逼著小安,眼淚從眼角裏溢出來,鑽心的痛穿過眼球直逼腦仁,它們像被插了翅膀,隨意的翻滾,彌漫,迸裂…


    童年的記憶被撕扯著,一陣陣的閃過。


    那是班森和小安一起埋下的種子,第一次開出嫩芽,他們興奮的尖叫著……


    小安撅著嘴巴責怪班森將一鍋粥燒糊,他露著撒嬌的可愛模樣……


    每次生日,班森都會在當天為小安測量身高,看著比去年長高了一大截,班森高興地拍手叫好……


    小安高燒一病不起,班森一遍遍用沾了冷水的毛巾敷在她發燙的圓臉上為她降溫……


    班森罰她靠牆角站立,就因為小安扔掉了不想喝的牛奶……


    如果可以,小安心想著,希望下輩子他還做她的父親。


    ……


    一聲雞啼,把還在夢鄉的小安喚醒,微涼的氣流順著細縫鑽進被子裏,她忍不住的縮了縮雙腳,微睜開眼,清亮的晨光溫柔的照在睫毛上。東邊天與地相接的地方突然黃了起來,那軟綿綿的黃色讓人看著很舒服。她吸了吸鼻子,靜靜的觀賞著日出的美模樣。


    “安?!”


    熟悉的字眼被小安在心裏默念著。有那麽十幾秒鍾,她的腦子處於停頓狀態,一片空白。她又緊張的抹掉臉上的淚痕,用手捂著胸口。心跳還在,她長舒一口氣,腦子裏分明清晰的記得昨晚因為班森的離開,說明記憶並沒有被消除。手腕上的歐著草手鏈再一次映入眼簾,“吸血蝙蝠……”小安不經意的脫口而出。


    她深吸一口氣,讓整個身體都舒緩了下來,開始平靜的整理思緒。


    “藍色的瑪格麗特花……”她似乎想起什麽,驚訝的張大嘴巴。


    她記得有個男孩拉著她去看藍色瑪格麗特花,卻在森林裏遇見了凱西?塞爾溫巫師的嗜血蝙蝠們,那些蝙蝠瘋狂地趴在她的身上啃噬著的畫麵仍曆曆在目,當時她以為她死定了,可醒來後卻躺在自己的床上,同時發現時光快進了四年。然後整個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姑媽’這詞,在這十年中的生活裏可從沒有被班森提及,可班森不會把自己交托給一個不信任的人,小安的思路變得越來越清晰,整個人都變得異常冷靜。這也許就是所謂的長大後成熟的表現。昨晚班森的確說要消除她的記憶,記憶不但沒有被消除,反而有些被遺忘的記憶又重新迴來了。現在唯一想不起來的就是那個帶著她偷跑出去的男孩,他的模樣仍舊是模糊一團。


    她記得男孩對她說過,‘巫師’們的確存在這個世界上,看來童話故事並不全是用來騙小孩子的。班森該不會也是‘巫師’吧,所以使用魔法咒語讓時間快進整整四年。小安質疑著,在玻璃上吐著熱氣,用指尖在模糊的哈氣上畫了朵瑪格麗特花,似乎還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等著她。


    小安緊緊的將自己裹在被子裏盤腿而坐,透過窗戶細瞅著蘇珊姑媽的庭院。


    她一定是個不愛打理的人,庭院的灌木雜亂叢生,上麵的野花肆意生長,地上的小石子隨處可見。雞室上的摞滿了參差不齊的篩子。馬舍裏堆滿了幹草,卻不見馬蹄的印記。井口的周圍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水桶,有的木桶裏卻裝著些許青色南瓜和紅薯。蘇珊姑媽有多久沒打掃過她的院子。


    “小安?這麽早就起來了?!”蘇珊姑媽端著溫牛奶,走進房裏。


    “頭還痛麽?”姑媽連忙關切的問道。


    小安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你是誰麽?”姑媽的眼神分明掩飾著什麽,卻又擔心著什麽。小安不知道怎麽迴答她,平靜的與她四目相對。


    “都怪姑媽不好,沒看好你讓你不小心撞到石柱上。醫生說,隻是有點輕微的腦震蕩,還有暫時失去記憶。”蘇珊姑媽唐突的謊言的確讓小安再次陷入思考。


    頓時她明白了一切。繼續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呆呆的望著滿眼通紅的姑媽。在姑媽的眼裏,小安的記憶真的被消除了。班森已然離去,就算告訴蘇珊姑媽她並未失憶,似乎也得不到什麽真切的答案。隻有違心的把秘密藏在心裏,隨著時間的流動,真相自然會被露出馬腳。


    “姑媽,我沒事,真的沒事!放心吧!”小安微笑著迴應道。


    蘇珊看著小安並沒有什麽異象,終於放心下來。


    後來小安開始慢慢的了解這個‘姑媽’,也漸漸的知道她現在所居住的地方——桑洛特王國。蘇珊是鎮上少有的裁縫,她常常給貴族的小姐貴婦們製作漂亮的裙子,所有的裙子都是她自己設計並親手縫製,她的房間裏到處都是她畫得設計圖紙。她常常為了趕工而通宵達旦,雙眼幾乎都是通紅的。難怪院子裏又髒又亂,她的心思都放到工作上了。


    “姑媽!”夜已深,小安發現姑媽的房間裏還亮著煤油燈。


    “小安,你怎麽還沒睡?!”姑媽皺著眉頭反問道,她假裝生氣的表情和班森真的是一模一樣。


    小安拖著長長的蕾絲睡衣走到姑媽身邊,“姑媽,你的眼睛都紅了!”並乖巧的躲進她的懷裏,指著她的圓眼睛說。


    “這條裙子是專門為伊芙德小姐的婚宴訂製的,明天一早我就要送到她的麵前。”姑媽將裙子擎起,仔細檢查裙擺部分。她又繼續接著工作,小安隻好趴在窗戶上,呆呆地盯著天上的大月亮。


    “小安!快點迴屋睡覺,明早還要早起呢!”蘇珊催促的說道。


    早起?小安驚訝的看向姑媽,她仍舊埋頭工作,嘴裏輕念著,“明早和我一起去伊芙德小姐家!”


    蘇珊的話讓小安又驚又喜。“是因為我把庭院的灌木修剪過?還是因為我把馬舍雞室略微打掃過?那她一定是看到我用手把地上的小石子一顆顆的撿起來。”小安在心裏興奮的才想著,不管怎樣,這麽快蘇珊就答應帶她外出工作,的確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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