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沒有通知父母突然迴國,許奉隸肯定還要花上更久,才能知道弟弟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


    “先別說了,”程璃坐在客廳裏的舊沙發上,彎著身,雙手撐住額頭,冷汗不停地往外湧,“等一下……”


    許奉隸抬起頭,望向天花板。


    他今天的安排,分別通知了弟弟和弟妹。


    這兩個互相著想的傻瓜,都在小心翼翼防止對方知道。


    許擇遙是隨著程璃的腳步一起來的,現在不敢麵對她,肯定一個人,正悄悄在樓上的房間裏苦等著。


    他目光轉下,看向程璃,瞬間有些鼻酸。


    這輩子他最心疼,最歉疚的弟弟,終於有個能和他彼此疼愛的人,在為他的苦難真切地感同身受著。


    許奉隸放慢語速,“我一直在國外,好多年沒見過弟弟了,很想知道他變成什麽樣子,所以趁著還沒放假,直接跑去了他當時在讀的高中,沒想到,就看見他瘋了一樣,在到處跟人打架。”


    程璃愣了,豁然抬頭,“打架?”


    許奉隸點了點頭,“他心愛的女生被人陷害出事,他跟本班,臨班,所有詆毀她的同學打架,他當時那個樣子你知道的,哪打得過別人,全身都是傷,但就是誰都拉不住,豁出命了似的。”


    程璃睫毛顫了一下,用力咬住下唇,手指攪在一起攥得死緊,又鬆開,最後抖動著,慢慢捂住眼睛。


    ☆、61.61


    許奉隸的講述, 就像一個永遠默默在她身後的平行世界被徐徐拉到近前。


    程璃站在這世界的入口,忽然發現,許擇遙對她的感情, 她好像剛剛才窺到冰山一角。


    然而隻是這一角,已經濃重到不忍卒聽。


    許奉隸背靠著窗口,拿出打火機, “抱歉,我想抽根煙。”


    火星亮起,他沉默地整理心情,摁熄剩下的半根,“我當時差點認不出他, 遙遙小時候特別可愛漂亮,長成十七八歲, 應該是個非常驕傲受歡迎的少年,我怎麽也沒想到……”


    他嗓音哽咽了一下, “當時你已經轉學了,學校對他的行為很氣憤,要通知家長勸退, 如果不是我鬼使神差迴國找他, 他就會被爸媽帶走,下場可想而知。”


    領著崩潰的弟弟迴家後,還沒等他去質問, 爸爸卻先一步開始大肆辱罵, 媽媽還打算趁機再把弟弟關起來。


    許奉隸忍無可忍, 第一次怒火爆發。


    從那天開始,他逐步架空爸爸在集團裏的話語權,盡全力彌補身為哥哥多年來的不負責任,以及對自己親生母親做下惡事的歉疚。


    “你的父母,”程璃咬著牙關,喉嚨滾動兩下,“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許奉隸垂著眼,“我媽三年前已經重病過世了,受盡了病痛折磨。”


    程璃握緊拳,不知道該向哪裏發泄。


    “至於我爸,他長期酗酒,心腦血管問題嚴重,目前半身癱瘓,在療養院裏,不太能認識人了,”許奉隸皺眉,露出厭惡,“最諷刺的是,他竟然現在才開始知道懺悔,整天渾渾噩噩念叨遙遙以前的名字,像個深情的慈父一樣。”


    兩個人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客廳裏一片沉默,窗外的車流聲,遠處的施工聲,匯成雜亂的噪音,程璃在這聲音裏埋著頭,試探著去想從前遙遙日複一日獨自待在角落裏,是怎麽在折磨之下一點點崩潰,苦熬,堅持著來到她的麵前。


    遙遙沒有任何錯,平白成了遷怒的對象,那些人經受的痛苦,即使再多加百倍千倍,也不夠償還對他傷害的萬分之一。


    程璃實在忍不住,發出一聲極低的啜泣,迅速把指甲摳進手心裏,抹了下眼睛,問:“遙遙目前的病情怎麽樣了?”


    許奉隸神色更加嚴肅,“他具體的病症你都知道嗎?”


    程璃迴想病曆上寫的,“人群恐懼症及並發症。”


    許奉隸解釋,“並發症,可以想象的,諸如視線恐懼症等等類似情況都會發生,但其中有一項比較特殊,你和他關係親密,應該早就有所察覺。”


    和她有關的?


    程璃仔細迴想,驀地一頓,不太確定地抬頭,“他很依賴我。”


    “依賴?”許奉隸笑了笑,麵不改色說,“應該說是饑|渴,除了感情上的,還有皮膚上的,由於從小缺少長輩的觸摸,他確診患有皮膚饑渴症,最重要的是,這個症狀,隻針對你一個人。”


    程璃怔怔聽著。


    “雖然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確實是真的,”許奉隸無奈搖頭,“他對別人,包括我在內,都有或輕或重的潔癖,唯獨對你……冒犯地說,他差不多每時每刻都在渴望被你愛|撫,哪怕就是碰碰手指也好。”


    程璃難以置信,“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許奉隸說:“據他對心理醫生的坦白,從你坐在他同桌,第一次無意中碰到他就開始了,不過那時候他太膽小,連多看你一眼都不敢。”


    難怪……


    遙遙總是盡可能和她黏在一起,不厭其煩地像大型寵物犬一樣在身邊繞來繞去,貼著蹭著求抱求撫摸。


    程璃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眼裏不禁露出寵溺,“我知道了,以後會多多……”她考慮了一下,還是套用了許奉隸的詞,“愛|撫他的。”


    她追問:“還有呢?”


    許奉隸欣慰地點點頭,隨即苦笑,“對於人群恐懼症的治療其實不算成功,他太急了,等不及要做個正常人去工作,所以潛意識裏逼著自己,最後,倒是逼出了一層保護色,兇神惡煞的陰沉臉擺出來,真的是生人勿進,他憑著這個偽裝,勉強在人群裏存活了下來。”


    “至於以後,”他說,“隻要你時常在他身邊,我相信他早晚能徹底克服。”


    程璃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迫不及待想盡快看到遙遙,“哥,謝謝你把全部都告訴我,我不能再多留了,要趕著迴去看他,他還一個人在家裏。”


    她朝許奉隸淺淺鞠了一躬,倒退兩步,轉身欲走。


    許奉隸原地不動,靜靜開口:“程程,你確定已經聽完了全部嗎?”


    程璃一驚,站住腳步。


    “我承認,遙遙希望你知道的,的確就是以上那些,”許奉隸語氣平穩,“但我作為他的哥哥,還有很多事,也想告訴你,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勇氣聽。”


    程璃目光變深,手臂漸漸繃緊,穩步迴到沙發邊,直視許奉隸,“哥,你盡管說。”


    “下麵的事,全部都是關於你的,就算不聽,也不會影響你們以後的生活,”許奉隸又點燃了一支煙,夾在指間任其燃燒,“真的要聽?”


    “聽。”


    一小節煙蒂落進煙灰缸裏。


    許奉隸抬抬手,“坐吧,很長。”


    當然長,那是屬於許擇遙的整整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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