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外隱約傳來的細碎說話聲,程璃抓緊把藥塗好,調高空調溫度,“先別穿衣服,等藥膏吸收,不然會蹭掉。”


    許擇遙切切望著她,“你不走吧?”


    程璃看看緊鎖的門,再看看旁邊一張陪床用的小床,點點頭,“陪你。”


    許擇遙拉過她,“你看小床幹什麽,又不睡那裏。”


    他側身躺下,伸著手臂,“程程,過來。”


    程璃猶豫,“你背上……”


    “不會碰到,”他不容拒絕,“過來。”


    程璃低了低頭,順從地摘掉護士帽,長發打散,蹭上寬大的單人病床,掀開被子躺進他懷裏。


    許擇遙立即俯身摟住,頭埋進她淡淡甜香的頸窩,一言不發抱了許久,程璃不敢亂動,生怕不小心弄疼了他。


    在程璃以為他是不是太累睡著的時候,他才低聲喃喃:“我終於能護住你了。”


    他微微抬起頭,一雙眼在床頭燈的暖色光線下如曜石一般,目不轉睛凝視她。


    誓言似的話,他卻說的極其隨意,甚至還帶著笑,“程程,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不管什麽事,都有我在。”


    程璃怔怔望著他,水跡從眼角滑進頭發,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無聲無息。


    她究竟何德何能,能擁有這個人。


    許擇遙在她臉頰上蹭蹭,唇緩緩啄吻著移向她的唇。


    程璃環住他,仰起頭主動深吻,心裏像劫後餘生似的,生怕他從眼前消失,勾著他的舌尖,咬著他越發火熱的嘴唇,才能落到實處。


    她莫名想起自己曾說過,戀愛就該是輕鬆愉快的。


    可到此時此刻,她覺得錯了,戀,或許能毫無壓力,但愛,本身就帶著沉甸甸的重量。


    許擇遙光裸的上身迅速升溫,手掌撫在她腰間,蠢蠢欲動,聲音都沉了,“我想……”


    程璃吸吸鼻子,果斷按住他,“想什麽都不行。”


    他急得鼻尖冒汗,語氣不自覺撒嬌,“程程……”


    “沒得商量,你是病號,這是醫院,”程璃眼淚還在順著太陽穴往下流,嘴上沒有異常,半點不留情,拍拍他的頭,“聽話,不然我去小床睡了。”


    連哄帶威脅,總算是老實了,程璃看他背上的藥膏已經凝住,幫他把病號服穿好,“不要平躺,睡吧,很晚了。”


    他今天連番受罪,體力恐怕早就透支。


    “抱抱也不行?”


    聽這悶聲悶氣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程璃心疼地歎氣,“抱可以,但是——”


    他很懂地“嗯”了聲,“隻抱抱。”


    程璃迴到他懷裏,安撫地在他手臂上順順,牽住搭在胸前的那隻手,十指相扣。


    不消片刻,耳邊的唿吸變得緩慢均勻,顯然累到極點。


    都這樣了還惦念做壞事。


    程璃在他額間親親,睡不著,靜靜描摹他線條優越的五官,看得入神,他熟睡後不自覺動了動,要平躺下去,她趕忙輕輕拉住。


    手臂牽動時,病號服的寬鬆衣袖滑下,燈光照亮了他白皙的小臂和手腕。


    這隻手臂曾經因為她的不小心傷到骨裂,皮膚上的外傷還留著印記沒褪下去,程璃輕摸兩下,想起機場剛見麵時他多麽兇神惡煞,難以接近,不禁有些想笑。


    然而笑意剛剛溢出,就和視線一起戛然凝住。


    有個一直忘記去求證的問題,現在她看見了答案。


    許擇遙的手腕內側上,雜亂交錯,或深或淺,全是劃傷落下的疤痕,即使已經很淡,平常不是特殊角度根本注意不到,但在今晚的清晰光線裏,全都鋪陳在眼前,無所遁形。


    程璃忘了唿吸,這些疤痕象征著什麽,她騙不了自己,一時間全身冷汗浸透,眼前有些花,所有痕跡糾纏成密不透風的大網,把她死死箍住。


    屏息太久,直到悶得眼眶生疼,才急促地唿出一口氣。


    她支起身,想看看他另個手腕,動作時他的手臂跟著抬起,衣袖掉得更低,手肘以上,上臂內側,那些蓬勃健康的肌肉上,仔細去看,也有無數密布的淺淡傷口。


    他向來不穿短袖衫,夏天僅是把襯衫衣袖挽起,哪怕意亂情迷衣衫盡褪時,她也粗心地從沒發現過。


    程璃按著額頭喘息幾下,才敢去細看。


    牙印,咬出來的,有些覆蓋在了一起,觸目驚心。


    程璃腦中嗡嗡亂響,呆怔地看著他,甚至能想象到那種畫麵,他曲身坐著,手臂交環,剛好能咬到上臂的位置。


    遙遙……到底對她隱瞞了多少事……


    熟睡中的人忽然不安地動了動,皺起眉,輕聲呢喃:“程程——”


    他沒醒,好像在做夢,頭埋進枕頭裏,悶悶的聲音漸低,“我什麽都能做到……你別……別走……”


    寧謐病房裏,程璃跪坐在他身邊,眼淚一瞬沁出,她捂住嘴,不敢出聲。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了,卻仍在恐懼失去,連夢裏都惴惴難安。


    她究竟有什麽值得他這樣。


    一直失神到後半夜,程璃才挪動一下僵直的身體,慢慢躺迴到許擇遙懷中,握住他的手,在他腕上輕輕地吻。


    沒關係,隻要是遙遙,什麽秘密都沒關係。


    她做好了全盤接受的準備,不想旁敲側擊,不想跟任何人打聽,等到他傷好之後,她親口來問。


    程璃半睡半醒,天沒亮就起來了。


    醫生七點來查房,如果許擇遙傷情沒有問題就可以出院,她要在醫生來之前,悄悄離開醫院。


    許擇遙睡眼朦朧從身後摟住她,“還早。”


    “不早了,”程璃在他手背上輕拍了下,“我迴家去等你。”


    許擇遙清醒了一些,“我讓裴奕直接送你去片場。”


    昨晚意外的真相還不明朗前,片場人多管理嚴格,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一個人待著,他不放心。


    程璃不願意,“我多請半天假,等你迴家我再走不行嗎?”


    他找借口,“請假多了會有人捕風捉影,昨晚的事剛壓住,現在小心點好。”


    程璃瞪著他,欲言又止。


    許擇遙柔聲哄,“今天早點收工,晚上等你給我塗藥。”


    等到把程璃妥帖安頓好,病房裏隻剩下鄭景,許擇遙的溫柔收斂得一幹二淨,戾氣再也掩飾不住,冷聲問:“裴奕怎麽說的?”


    鄭景如實匯報:“他說,昨天傍晚,那家會所連續給他發了三條信息,甚至還打了兩通電話,提示他年底會員活動,而且特地強調,包廂裏新增了投影設備,可以播放電影,還有直播的劇集。”


    昨天是《暴君》的首播日,而裴奕是程璃明麵上的經紀人,裴奕為人大方,圈子裏有名,凡是他帶的藝人,有新作上映都會在當天出來聚會,是眾所周知的個人慣例。


    聚會地點,裴奕常去的有好幾家,這個會所隻是其中之一,之所以選了它,顯然和短信電話的三催四請脫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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