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碧空明淨。


    眼下正是收獲的季節,粟歸稟,糧歸倉,家家戶戶迎來一年中最富庶的時刻。


    有了收入,人們自不吝上街,最近幾日,大街小巷的行人和客商明顯多了起來。


    數不清的糧食、蔬果、家禽、竹編……被大車小車源源不斷推進城,擺滿了大街兩邊。


    新來的攤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搶到一個攤位,將車放下,就近找塊幹淨的地方歇息。


    過了一會,將褡褳往肩上一甩,起身開始招唿客人,各種吆喝聲絡繹不絕。


    那些喜歡撿新鮮的顧客,遠遠瞅上幾眼,確定貨物正合心意,隨後便圍了上去。


    買賣自由,氣氛和諧,放眼望去,一派井然有序的繁華景象。


    “嘖嘖,我沒看錯吧?這裏居然是順城,竟和幾年之前大不一樣。奇哉!怪哉!”


    熱鬧的大街上,一輛牛車在人流中緩緩前行,車上坐著三名老人,以及一個駕牛車的少年。


    其中一個頭戴儒巾,圓臉微胖的老者,望著眼前秩序井然的街景,忍不住大唿奇怪。


    “嗬,幾年前?幾年前你來過這裏嗎?如果老夫沒記錯,幾年前,你正和盧家鬧得不可開交吧?”


    在圓臉老者對麵,盤坐著一個容貌不俗老頭,三縷長髯,頭戴玉冠,身披鶴氅,宛若傳說中修行的老神仙。


    奈何,一身花花綠綠的顏色搭配,硬生生將仙風道骨變成了老不正經。


    那圓臉老者聽出他是在諷刺自己,也不生氣,隻將眉毛一挑:


    “那又怎樣,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嗎,在大皇子來這之前,誰不知道順城亂得一塌糊塗?”


    “再說,老夫當初沒來過這裏,現在不是來了嗎?”


    他忽然伸了個懶腰,眼睛直勾勾望著一麵酒旗上,咂吧幾下嘴,就要往車下跳:


    “正好,今日街上這般熱鬧,說不定附近有什麽節目,不如我們先四處逛逛?”


    “慢著!”


    對麵那個帥氣的老不正……老神仙,身體猛地一彈,一把抓住前者,臉色嚴肅道:


    “休想耍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眼看棋要輸了,又想借機開溜。”


    老神仙指著兩人中間已經下到中盤的圍棋,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模樣,冷笑道:


    “我告訴你,想都別想,這盤棋不下完,你給我跑一個試試?”


    圓臉老者油滑一笑,伸手試圖掰開對方:“老謝啊,不過一盤棋而已,你咋非要這麽較勁?”


    “嗬嗬,是嗎。”老神仙不鬆手,“那你認輸啊。”


    “你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棋都沒下完,誰勝誰負都不知道,你叫我怎麽認輸?”


    圓臉老者這明顯是在詭辯。


    “那就繼續下。”


    “下不了,老夫忽然頭痛,哎喲喲。”


    “那就認輸。”


    “棋都沒下完,憑什麽認輸?”


    “好你個歐陽白,連一盤棋都輸不起,你是存了心要跟老夫耍無賴是吧?”


    老神仙被氣笑了,連續點指了他幾下,扭頭對坐在前排車轅的另一名青袍老者道:


    “王老哥,你來評評理,看看我倆這盤棋到底誰最後會贏?”


    青袍老者此刻正低頭默默看著一卷書籍,聞言將書頁合上,轉身看幾眼棋盤,又看著圓臉老者,搖頭笑道:


    “歐陽兄,勝敗乃兵家常事,你著相了。”


    此人的相貌並不算太出眾,鬢發花白,刻滿紋路的雙眼中,有歲月洗練的滄桑。


    他笑起來儒雅而又隨和,給人一種十分容易親近的感覺。


    “看,連王老哥都這麽說了,你還想抵賴嗎?”


    老神仙是三人中最小的,聞言終於鬆開手,將手掌翻轉過來,略微得意地道:“願賭服輸,拿來吧。”


    “這枚泰宣印,老夫可是收藏多年,沒想到,最後竟然便宜你謝運了……拿去。”


    歐陽白猶豫了下,最終掏出一枚牙章,不情不願地拍在老神仙的掌心。


    下一刻,扭頭對王澹大倒苦水:“王兄啊,你這不地道啊,你一句話,害我又少了一件寶貝。”


    “嗬嗬,是你自己提出要賭,輸了怎麽能怨別人?況且你也知道,王老哥這人喜歡實話實說,誰叫你技不如人。”


    沒等王澹說話,謝運便開始幫腔。


    說話的同時,還不忘拿袖子將印章擦了擦,放在陽光下仔細鑒賞,俄頃,滿意地點頭道:


    “不錯,質地細膩通透,包漿勻稱,這枚泰宣印,果真不是凡品。”


    “廢話,我歐陽白像是那種會拿假貨打賭的人嗎?”


    歐陽白說完悵然一歎:“前些年有人找過我,想要求購這枚印章,開口價三百兩,三百兩啊……老夫要多久才能攢夠這麽多錢啊?”


    謝運一聽三百兩,趕緊將印章收起來放好,然後笑著安慰道:


    “歐陽老哥,錢財乃身外之物,凡事不要計較太多,人活著開心才最重要。”


    “再說,咱們這次不是來任職的嗎?等到了學院,掛了名,咱們每月就有薪俸領了,想必那位殿下還不至於虧待咱們。”


    “謝兄說的正是,不過,食人君祿忠君之事,此行到了書院,你我還需盡心盡力才是。”


    王澹聽兩人說起薪俸,忍不住出言叮囑,歐陽白和謝運忙雙手作揖:


    “王兄提點的是,我等受人之托,豈敢不盡心竭力。”


    三人繼續趕路,一邊談論著沿途的所見,不知不覺便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順州書院。


    還沒下車,就聽到學院門口傳來陣陣喧嘩。


    “豈有此理,堂堂大楚學府,儒門正統,誰給你們的資格,出這種亂七八糟的題目?”


    “就是,照你們這樣搞,天下儒生豈不都成了廢物?你們將儒學置於何地?將聖人又置於何地?”


    “沒錯,你們這是對正統的褻瀆,是藐視儒學大道!趕緊重新出題考過,不然這事鬧上朝廷,有你們好果子吃……!”


    這時,王澹、謝運、歐陽白下了牛車走過來,望著大門內群情激奮的人群,不由麵麵相覷。


    不是說順州書院還沒開學嗎?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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