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祠堂,偏廳之中。


    一派莊嚴肅穆中,楚嬴端坐上首,在他的左右兩側,坐著江村長和同村的幾名耆老。


    下首位置,沒有座位,而是從屋內到門外,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群人。


    跪在最前麵的江權,此刻正萎靡地低著頭,一五一十交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件事追根溯源,還得從幾年前說起。


    那時候的江權,還不是四海會成員,幹得也隻是倒賣古董一類的普通生意。


    雖然賺得比一般老百姓多,但,遠不如他如今的富裕程度。


    後來,由於生意做得久了,他不可避免的和四海會的人產生了接觸。


    對方高層瞧上了他的門路,又覺得他很會來事,便以幫他發大財為條件,拉他入夥。


    江權沒有扛住誘惑,很快便加入其中,正式成為海蜈堂的一名執事。


    從此之後,他開始利用自己古董商的身份為掩護,將苟家兄弟這群盜墓賊盜挖的贓物,一次又一次地轉運出海。


    這些贓物隻需在外麵漂白,就能再次流入大楚,光明正大的以高價賣給那些喜愛收藏的有錢人。


    而僅憑這一條財路,就能讓四海會賺得盆滿缽滿。


    自然,處在這條利益鏈上的江權,哪怕僅能分到一點殘羹冷炙,也足夠讓他大富大貴。


    這些年,他一邊走私贓物,大發不義財,一邊豢養豪奴,大肆擴充田產。


    又在靠近河邊的地方單獨修建莊園,隻為充作贓物中轉倉庫,方便掩人耳目。


    畢竟,有時候衙門水運查得嚴,那些贓物一時半會運不走,就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藏起來。


    等到風聲過去,再轉移出去。


    在此期間,他為了修建莊園,各種威脅鄉鄰,強買強賣。


    也因此,搞得和親大哥的江村長之間關係一直很緊張,兩家人互相都不怎麽待見對方。


    “哼!我說你聽到村民要將玲兒獻祭,為何會帶著人跑來幫忙。”


    江村長中途聽他講到這,忍不住怒罵道:“還以為你是轉了性,沒想到,卻是為了那一堆財寶,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大哥,我這是騎虎難下。”


    江權抬起頭,一副我也不想的賣慘模樣:“你知道,我在四海會就是個小小的執事,上麵下了令,除非我不要小命,否則能不照辦嗎?”


    江村長冷笑:“所以,為了你自己活命,就可以不顧你侄孫女的命,不顧全村人的命,對嗎?”


    “我……”


    江權語塞,憋了半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他媽也不想,其實,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


    “一早的時候,我們根本沒打算出手殺人,畢竟這會驚動官府,隻是沒想到,最後還是……”


    他沒敢揭眾人的傷疤,強行中斷後續,話鋒一轉,滿臉仇恨地罵道:


    “要怪,就怪東薊知府那個狗官!沒錯,如果不是他,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東薊知府?韓常山?”


    聽他這麽一說,楚嬴立刻想起曾經在三河集,和那個微胖官員見麵的場景。


    據他的觀察,韓常山身為一方知府,雖然身上有些官僚習氣,但為人還算正直,且又有擔當。


    這樣一個人,怎麽也不該和一群強盜扯上關係才對。


    念及於此,楚嬴將江權仔細觀察了一會,不動聲色地笑道:


    “有意思,東薊府距此起碼兩三百裏,你們之間隔著這麽遠,這事也能怪到人家頭上?”


    “當然和他有關,如果不是他的縱容,他那個無法無天的小舅子,怎麽會有膽子在白河航道設卡?”


    楚嬴聽他話裏又提到另一個熟人,愈發好奇,問道:“他在白河設卡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當然是盤查過往船隻,各種找碴刁難,借此榨取油水。”江權憤懣道。


    楚嬴點頭哦了一聲,這個他熟,說好聽點,叫額外創收,說難聽一點,就是吃拿卡要。


    哪怕在他前世那個高度文明的社會,這種套路也是層出不窮,老百姓早就見怪不怪了。


    按照他記憶中,龐俊那個混不吝的性格,別說,這種事還真幹得出來。


    這小子不地道啊,這樣一搞,豈不是阻礙了我順城和外界的經貿往來?


    楚嬴正尋思著,找個時間派人去給韓常山說一聲,把這個關卡取消掉。


    卻不料,又聽江權接著道:“要說這個東薊知府的小舅子,也是個沒卵子的慫包。”


    “據說,他和人做生意被坑了一大筆銀子,他倒好,不敢去找坑他的人,反而在白河上設卡,專門盤剝欺負我們這些普通人。”


    越說越火大,最後忍不住口吐芬芳:“如果不是因為他亂來,我江權何至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他媽的,他和那個坑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就聽到楚嬴反常的一聲厲喝:“你放屁!”


    “這,這……殿下,小人說的都是事實,千真萬確……”


    江權試圖解釋,卻被楚嬴抬手打斷:“不用說了,作惡的是你,你這樣東拉西扯有意義嗎?”


    “別人亂來是別人的事,這不是你們能夠殺人的理由,所以,怪來怪去還是怪你們自己……繼吧續,接著講。”


    他腦門一陣瀑布汗,順手抬起袖子,不動聲色地擦了擦。


    不會吧不會吧,搞了半天,這一係列連鎖事件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我自己!


    楚嬴清楚地記得,自己離開順城之前,可是從龐俊手中買了幾處鐵礦洞。


    至於成交價格,隻花了報價八萬兩的不到一半……這特麽不是赤露露的坑錢是什麽?


    也就難怪龐俊迴去後無法交差,為了填窟窿,最後想出了這種撈偏門的路數。


    誰曾想這一撈,竟把江權這個走私團夥的運輸通道給卡死了。


    為了不引起注意,他們隻能通過慧通河,將贓物運到這裏暫時保存。


    結果,他們自作聰明,將財寶藏在祠堂的地下室裏。


    滿以為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又趕上了村裏收留流民,正好將人安置在這裏。


    因為此事,江村長和江權還起了衝突。


    最後,以江村長動用權限收迴祠堂鑰匙告終。


    這也導致,人多眼雜之下,江權他們再想將贓物及時取出來,基本已經不可能。


    為了攆走流民,這才有了後來的河神發怒,以及最後慘烈的屠村之戰。


    南美熱帶雨林的蝴蝶扇動幾下翅膀,就能造成遠在幾千裏外的北美刮起一場風暴。


    連鎖反應,就是這般奇妙。


    楚嬴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是一名從犯……這還真是離了大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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