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楚州大學!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一間容納了三百人的階梯教室裏。


    座無虛席的學生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講台上那個談笑風生的老教授身上。


    教授有個奇怪的名字,他姓鄧名連其,是楚州大學最著盛名的中國古代史專家,有鄂省易中天、楚大王立群之稱。


    鄧教授講課生動風趣,讓乏味的曆史有了一種特殊的活力。所以到了他所開設的選修課——中國古代史,全校學生都爭相踴躍報名,每年都是一名難求。


    這堂課像往常一樣,近300個座位全部坐滿,教室後麵還站了很多並未報名的旁聽生。


    “說到中國古代的戰爭藝術,首推戰國,其次南北朝,秦漢三國更次之。”鄧連其是個年近六十的清瘦老頭,講課時肢體語言極其豐富,隻見他大手一揮在黑板上寫了起來,“若論世界兵家各派之翹楚無非是——”


    孫武的——心理攻略戰


    亞曆山大的——重裝步兵斜線陣


    漢尼拔的——包圍殲滅戰略


    成吉思汗的——騎兵集團奔襲


    拿破侖的——各個擊破戰略


    阿道夫的——裝甲閃電突襲


    毛主席的——遊擊戰略


    黑板上寫完後,鄧教授繼續說,“而中國的南北朝,由於各種原因,始終被掩埋在曆史的塵埃之下。可悲的是很多人隻知三國而不識南北朝——一個比三國更加精彩絢麗的時代。今天我們就拉開南北朝的序幕,看看那些兵家大作之經典。”


    台下的學生們掌聲雷動,鄧教授臉上神采奕奕。


    在史學界鄧教授獲得過車載鬥量的榮譽,如今他卻更享受這種站在講台上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有種指點江山的意境。


    他的目光掃視過教室的每一個地方,看見學生們有如此高昂的興致,這才是人生中最大的享受。


    剛踏進大學校門的藍冉,鼓掌鼓得倍起勁。因為這正是她想要的大學時光,這種輕鬆且特有的學習氛圍是中學所不能比擬的。


    當鄧教授麵帶微笑,用目光掃視過教室的最後一個角落時,在美好的畫麵裏突然出現一個礙眼的東西,讓他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


    這小子每次上我的課都坐在同一個地方睡覺,還真沒把我放在眼裏。這次絕不能再繼續這麽縱容他了,鄧教授暗自下了決心。


    掌聲慢慢停了下來,鄧教授對著坐在第一排的藍冉說道,“同學麻煩你過來一下。”


    藍冉吃了一驚,不過還是迅速的走到講台下麵。


    “你去把最後那排睡覺的那個男同學叫醒。”鄧教授板著臉,聲音不大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藍冉迴頭看去,隻見階梯教室最後一排,有一個人趴在桌上,用衣服蓋著腦袋在那裏一動不動。


    藍冉轉身向此人走去,教室中三百號人的目光,也隨著藍冉的移動而移動。


    一見此景,那人身邊的一個男同學開始拚命搖他,不過卻也沒能把他搖醒。


    藍冉一步步的走到了此人跟前,“俯身輕輕的喊道,同學醒醒,教授正看著你呢!”


    不過這人沒有半點反應!


    在三百個人,六百隻眼睛的眾目睽睽下,這人並不是故意在此裝深沉——他是真的沒聽見。


    因為他沉寂在一個無法自拔的夢境裏麵。


    那個從小到大,無數次出現過的詭異夢境!


    同一個夢!


    怎樣的夢?


    ——漫天飛雪,三月不絕……


    ……


    藍冉喊了下此人,但他並沒有任何動靜,還是在自顧自的睡。


    藍冉隻得迴頭看了眼鄧教授,鄧教授臉上不悅,麵無表情的站在講台上一言不發。


    藍冉沒辦法,隻有鼓足勇氣把這人的衣服掀開,然後推了推他的腦袋。叫不醒這人,不但自己,連講台上的鄧教授都下不了台。


    “同學醒醒!醒醒!全教室同學都在看你!”藍冉的聲音比剛才大了些,再加上手上的動作,想必這個人就算睡得再死怎麽也該醒了吧。


    沒想到此人非但沒起來,還伸出一隻手,打開了騷擾他睡覺的藍冉。


    那人看似慵懶的手臂一揚,其實力道極大,至少對於藍冉來說是如此。藍冉被他這麽一掀,立馬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引得滿教室的同學哄堂大笑。而鄧教授的臉上卻更是鐵裏泛青!


    被大家這麽一笑,藍冉整個臉都氣紅了。不過她雖然外表文靜,但也不是省油的燈。隻見她湊近此人耳朵,做出要喊的樣子。其實暗地裏用手捏住這人胳膊上的一塊肉,然後開始旋轉。


    45度……


    90度……


    180度……


    270度……


    終於,快要扭到360度的時候,這個人猛的抬頭,把眼睛睜開,眼中的神情盡是銳利,並且條件反射性的站了起來。此人站起來後,足足比藍冉高了一頭,正滿臉怒氣的俯視。


    “媽的!你有病啊?掐我這麽痛!”這人很幹脆,開門見山的罵道,“我胳膊都被你掐腫了!”


    藍冉當然沒想到此人會有如此舉動。起初她設想這人就算被她掐醒,而現在又在上課,他隻能吃啞巴虧,沒想到這人完全不按常規路線出牌。


    聽見這聲意想不到的叫喊,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不過這種狀態僅僅維持了數秒,更加奔放的笑聲、起哄聲立馬此起彼伏。


    從未料想到場麵會如此失控,鄧教授很不高興的咳了一聲,沸騰的場麵才慢慢被壓製下來。


    藍冉也趁機,灰溜溜的跑迴了自己的座位,反正鄧教授交給自己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之後發生的就看鄧教授自己是怎麽去處理了。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鄧教授強壓著怒火。


    “我?嘿嘿鄧教授好!我叫李開心!”這位名叫李開心的男生指了下自己,似乎意識到了剛才的冒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下頭。


    李開心?


    這名字取得夠二的!


    聽見這個名字後,但又礙於講台上麵的鄧教授,教室裏有近百名想笑的學生,此刻也隻能強憋著,很多人的臉已經脹得通紅。


    鄧教授清了清嗓子,貌似在調整自己的情緒,“李開心同學,我觀察你很久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為什麽你一上我的課就睡覺?”


    李開心神情有點愧疚,“教授,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還分真話假話?真話!”鄧教授怒火再一次的湧上心頭。


    “因為教授您每節課都點名簽到!”


    李開心說完,整個教室足足愣了三十秒,麵對他這個答非所問的迴答,大家一時還緩不過勁來!


    等大家反映過來後,無不私下議論紛紛:


    “這小子夠直白,牛b!”


    “完全是一針見血,也說出了我的苦衷!”


    “他邏輯挺跳躍的,這娃是人才!”


    “傻x,等著掛科吧!”


    ……


    聽完李開心的話,鄧連其氣得渾身發抖,不管他承不承認,今天確實被這小子給耍了。想到自己縱橫史壇數十年,也沒遇到過現在這樣的嘲諷,今天就算被人認為以大欺小也無所謂了。


    “李開心同學,現在請你出去!我的課你以後也不用來了,我不會讓你合格的!”鄧連其指著教室的大門。


    聽見鄧連其的話,藍冉此時有些內疚。


    要是剛才自己不去掐他,事情搞不好還不會鬧這麽大,他提前掛科,自己也有些責任。


    教室裏的同學聽見鄧教授這樣的迴答並不感到意外。鄧連其此人,就算是楚大校長趙富國見了他也會禮讓三分。這小子今天的行為,完全是活夠了想死——不好意思講。


    就在所有人等著李開心拍屁股滾蛋時,李開心咧嘴一笑,笑得十分狡黠。


    “鄧教授,你就這麽把我的科掛了,於情於理我不服!”麵對鄧連其的冷眼斜視,李開心不卑不亢的繼續說道,“要不我們兩個現在比一把,我輸我走,我贏我留!”


    看鄧連其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李開心胸有成竹的挑釁道:


    “就比曆史!”


    教室再次沸騰,如噴發的火山,再也無法平息下來:


    “這小子瘋了吧,居然找老鄧比曆史!”


    “我還有為他有什麽殺手鐧呢,原來是自取其辱!”


    “開始還以為他是個人才,沒想到智商這麽低。他人高馬大的,為什麽不找鄧老頭單挑籃球?”


    “這小子是表演係的吧,來這裏嘩眾取寵,快滾蛋吧!”


    “原來他的夢想不隻是想掛科,搞不好最終目的是奔著開除!”


    ……


    鄧連其聞言先是詫異,後來怒極反笑,“你如果,能把今天我要講的南北朝兵家說出個三分,我就不掛你。”


    說完鄧連其目光依然斜視,他根本就沒有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放在眼裏。


    鄧連其語畢,李開心看了一眼黑板,立馬大步走上講台——反客為主!


    “若說南北朝,還得先說之前的兩晉十六國。”李開心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教室混亂的場麵。就連鄧教授也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的嗓音還挺不錯,適合講課。


    “話說西晉曇花一現,八王之亂,五胡入侵。北方大地十六個國家,我方唱罷你方登場。西晉王朝最後的兩縷英魂,隻剩聞雞雙雄的——孤忠盡節。”


    開始場麵極其安靜,因為他們被李開心出人意料的聲音壓製著,直到李開心說出“聞雞雙雄”時,又立刻產生了不小的騷亂。


    因為,百分之80以上的男生和百分之50左右的女生,都把“聞雞”這兩個字想歪了。也難怪,當今世上思想不長毛的又有幾人?


    一見此景,站在一旁的鄧連其不得不解釋道,“他說的是聞雞起舞這個成語裏麵的兩位人傑——劉琨和祖逖!”


    “西晉滅,司馬苟安江南,北地如修羅地獄。十六國更替的華麗畫麵中,最耀眼的將星,首推武悼,王猛、慕容次之,石羯、劉匈再次之。再說東晉無非就是謝安手上的北府而已。”


    說到這裏,雖然場下同學沒一個能聽全懂的,但是鑒於先前的那次也不敢再發笑起哄,免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短短數分鍾,鄧連其臉上的不屑已變成讚賞。他沒想到,如今學生裏麵還有人能有如此功力,把百年的滄海桑田說得如此精煉,卻又一針見血。


    乘李開心喘口氣的時間,鄧連其試探性的建議道,“你說細點吧,不然他們聽不懂!”


    李開心迴頭嘴角微微一揚,“沒關係,教授能聽懂就行。”換言之他是專門說給鄧連其一人聽的。


    “再說南北朝,江淮烽火百餘年!若說驍勇,不過楊蕭!再看兵陣,隻見白虎!”


    李開心語畢,台下眾人心中又響起了質問的聲音。


    楊逍?


    倚天屠龍記都出來了,那不是元末明初嗎,關南北朝什麽事?台下不少曆史愛好者心中質問,但礙於前車之鑒隻得在心中冷嘲熱諷。


    我還範遙呢?


    我還張三豐、張無忌呢!


    “白虎”二字一出,場下的人又條件反射性的開始亂聯想。人有時候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動物,他們能選擇性的忘記前麵不久處的傷口,而又表現得如此真實。


    “楊大眼、蕭摩訶?確實勇冠三軍,無人可擋。”


    接著鄧連其提出了他的疑問,“白袍、韋虎?為何隻舉此二人?”


    “王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觀子雲,方知武穆太平常;看武悼,隻歎霸王欠豪情!”


    “武穆嶽飛太平常!?霸王項羽欠豪情!?”


    這句話如同戰場上的重鼓,不斷的迴蕩在鄧連其的心頭,久久無法散去。


    李開心說完停了一會,因為鄧連其需要思考。


    鄧連其想了一會,釋然而笑,“那韋虎呢?”


    “把一個近乎全癱的枯骨老翁稱為老虎!”李開心這次笑得很張揚,“水淹合肥,血戰鍾離!至於什麽周郎赤壁,長平白起,不過爾爾!”


    “至於其他什麽的:劉寄奴、長城不毀、落雕都督、蘭陵鬼麵這些人,不提也罷!”


    “over!教授我過關否?”李開心轉臉一直微笑。


    鄧連其沒有答話,隻是自顧自的鼓起掌來,“後生可畏!”


    台下的觀眾也因為鄧教授的鼓掌而鼓掌,雖然他們不知道何處該鼓掌,隻是下意識的跟風鄧連其的動作。


    鼓掌的人群中,包括剛才內疚而現在震驚的藍冉,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講台上的李開心。


    掌聲響完,李開心再一次微笑:


    “教授,現在該我出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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