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朝的嫡長公主,南朝的君主原是我的父親,後來換成我的弟弟。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不識人間疾苦。年幼的皇弟登基後,見我因父親的猝然離世鬱鬱寡歡,常常召我陪同遊玩。這廂春日,我見到他,皇弟跟我道:“阿姐,我有個好玩意兒給你過目。”

    雄麗厚重的殿門被兩邊內侍推開,幾個宮人簇擁一個簡衣玉冠的少年進來,他低頭默臉,在金雕玉砌的龍案前跪下:“宇文軼拜見大楚皇帝。”

    南朝國號楚,與北朝魏兩相權衡,遙遙對峙數十年。

    皇弟笑著解釋:“此人是魏帝庶出第八子。北朝去歲大旱,大楚卻是五穀豐登,國富民強。魏帝為解燃眉之急,求取大楚的十萬石糧食,願意割舍邊境十座城池,還將親子送來陽陵為質,以結兩國邦交千秋之好。怎麽樣,這是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新鮮事?”

    宇文軼仍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臣服跪拜,紋絲不動。我便道:“皇弟,讓他起身吧。”

    皇弟這才打住洋洋得意,倨傲無禮的談笑:“免禮。”

    宇文軼恭謹站起,退避一側,開口道:“啟稟大楚皇帝、公主,我此來陽陵並非隻身一人,還帶了禮物要送給楚國。”

    皇弟提起興趣:“哦?”

    宇文軼拍拍手,跟在他身後的宮人便齊刷刷上前跪倒。“這些都是魏國千挑萬選,進獻給您的美人,抬起頭來。”

    宮人們依言照做,我瞪得眼睛都直了,這些美人環肥燕瘦,千姿百態,著實有著不同於南國春色的風韻。且此間還鶴立雞群一個如同女人般秀美俊雅的男人,皇弟也注意到了,沉吟一會兒:“朕不好男色。”

    宇文軼道:“他叫雪衣,與魏國第一舞姬霜衣乃雙生子,因不舍與姐姐兩國分離,才一同入楚,請您恕罪。”

    皇弟壞笑著問我:“阿姐,這個美男子你喜歡嗎?”

    我:????

    繼而大囧,又怒又臊:“皇弟!”

    皇弟不理我的氣急敗壞,正襟威嚴地問:“你可願服侍陪伴公主,逗她開心?”

    雪衣雙手伏地,用力磕一個頭:“啟稟陛下,這是小人的福氣,小人願意。”

    從此我的公主府裏多出一個叫雪衣的男寵,我賜他居住棲梧殿的東暖閣,畢竟是我收用的第一個男寵,為示榮恩浩蕩,衣食住行,無不精細。雪衣擅琴,常常獨坐撫琴,一坐就是半日。我聽出弦音裏經久不息的悲戚,問他有什麽心事,他隻淺淺一笑,從不與我細說。

    我雖待他禮遇有加,不肯勉強這樣一位不染凡塵謫仙般的人物做不願意做的事,但雪衣耿耿於懷自己低賤的身份,從未恃寵而驕,失去分寸。

    他越是清冷自持,我越想將他捧在手心。

    漸漸地,我愛上他靜悄悄的陪伴,就好像遇上一件有趣的玩具愛不釋手。有時我會像個登徒子捏他白皙俊美的臉蛋,直揉搓到他耳根子熱得通紅,然後好似得逞了什麽哈哈大笑起來。雪衣如同一個追隨在身後不會說話的影子,與我朝夕相處,親密無間。

    皇弟最黏我這個親姐姐,待我也最好,無論宮廷夜宴,還是獵苑出遊,隻要是他覺得很好玩的事兒,總少不了我的一席之地。皇弟尚未及冠,少不更事,大權便被幾個前朝重臣分割架空。我覺得皇弟越來越有做昏庸君王的趨勢,每每在玩得太過的時候勸誡提點,他卻滿不在乎,甚至厭惡我囉嗦。

    在皇弟眼中,整個天下除了我和母後,其餘活物都是奴才,算不得人。

    我剛值豆蔻之年,向皇室求娶的世家豪門便已陸陸續續,絡繹不絕。皇弟對他們皆不滿意,覺得世上沒有人能配得上我。他問我喜歡誰,我悶在心裏不作答,因為我喜歡的人永遠不可能娶我。

    皇弟見狀,以為我害羞,開懷大笑道:“阿姐放心,無論你看上了誰,朕立刻下一道聖旨,命他做你的駙馬。”

    我迴道:“硬要挑駙馬的話,那便就雪衣吧,我一個人自由自在過得愜意,不喜歡身邊多出一個麻煩的男人。”

    皇弟旋即失去促狹的笑意,愣了一瞬,語氣也嚴肅起來:“荒唐!一個供主子逗樂的東西也配娶大楚的嫡公主?你究竟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連皇家的臉麵都不顧了!”說罷,眼神銳利地像刀子似的,刺向跪坐在我身後的雪衣。

    那是上位者赤裸裸的殺意,我嚇壞了,不敢再提,選駙馬的事情暫時擱置下來。

    此事之後,我發覺雪衣偷偷望向我的目光不再空無一物,開始變得有了溫度。他終於向我吐露心事,比如在琴弦上撫奏出的是思鄉之音,還有他並不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隻聽以前教坊司裏的嬤嬤說,他和胞妹降生在霜雪交加,天寒地凍的冬季,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入楚多年,已經很久沒再見到故國的雪了。

    雪衣願意跟我說說心裏話,我很高興,膽子也越來越大,放肆到與他同桌而食,同榻而眠。唯一可惜的是,每次我主動親他、抱他的時候,他從不敢主動親我、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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