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衙處置一州政務公事,乃朝廷賦予之專職,就算大皇子是順城之主,也斷沒有插手的資格!”


    “此事大皇子或許不清楚,你蘇立曾經身為給事中,豈有不知之理!”


    “本官今日把話撂這,你們若是不給一個交代,且適可而止,本官絕不會善罷甘休!”


    周光吉一上來就氣勢洶洶,擺出興師問罪的架勢,將今日積壓的怒火,全數傾瀉到蘇立身上。


    今日若不是楚嬴胡作非為,私設公堂,他豈能眾目睽睽之下,出這麽大個臭?


    嗯,這筆賬也得一並算裏麵。


    周大人努力抬起頭睨視著蘇立,奈何彎腰駝背的模樣,實在沒什麽威嚴可言。


    “大人說的沒錯,蘇立,你給我們所說,誰給你們的權利這麽幹的?”


    或許也覺得氣勢不足,李泰這時也狗仗人勢站出來。


    就像狗被搶走一根骨頭,會齜牙半天,刑律訴訟本就是他李泰負責的領域、


    如今別人把手伸進自己的盤子,叫他如何能忍?


    必須叫兩聲!


    麵對咄咄逼人的二人,蘇立臉上看不出丁點慍怒,不卑不亢從案後走出,雙手作揖一禮:


    “還請兩位大人息怒,殿下也是體察民意之後,得知百姓有冤難申,有苦難訴,有求難應……怕長此下去,會引發民怨,最終釀成大禍。”


    他直起腰,又對身後小院拱拱手,正色道:“為順城安寧計,也為朝廷聲譽計,更為萬千百姓福祉計。”


    “殿下思慮再三,不得已才命在下越俎代庖,替兩位大人分擔一二,以便及時疏導民怨,平複民情,還請兩位大人能夠體諒。”


    周光吉臉上微微抽搐,青紅轉換,這話太打臉了,麵子上實在有些掛不住。


    奈何天底下總有這種不識趣的家夥,當初蘇立硬懟吳狼時,他還不覺得。


    如今懟到自己身上,他才總算體會到吳狼的心情是何等臥槽。


    這個蘇立,果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你什麽意思!是在指責本宮玩忽職守,不理民間疾苦嗎?”


    周光吉惱羞成怒之下,開始變得蠻不講理起來。


    蘇立沒有笑容地抬眼望了望他:“原來大人也知道啊。”


    “……”


    周光吉臉色一僵,好容易壓下的怒火噌一下又上來了,大聲斥道:


    “你什麽眼神!真當自己還是工部給事中,你現在不過是個養馬的,誰給你的膽子,敢這般藐視本官?”


    蘇立再次垂下眼瞼,雙手攏在一起:“若是看一眼大人,便是藐視,在下不看便是。”


    “你!”


    周光吉氣得直哆嗦,滿腦子才智超群,在蘇立的‘蔑視’前卻幾乎變成莽漢。


    接連深吸幾口氣,周光吉才算穩住心情,沉聲道:“好!即便你剛才說的有理,本官或許以往確有疏忽,導致積案累牘,民有怨懣。”


    “但,這也不是你們就能越過本官,私自設堂審案的理由!”


    反正不管怎麽辯,一口咬定對方沒有審案權,總歸立於不敗之地。


    “周大人還記得在下的話嗎,此事是大皇子殿下交代辦的。”蘇立提醒道。


    “那又如何?”周光吉毫無懼色。


    “既然是殿下的主意,周大人有何不滿,抑或不解之處,還請去找殿下,請恕在下無法迴答。”


    蘇立說完側開身體,指著廣場北麵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院。


    與此同時,像是感應到一般,小院大門忽然從內打開。


    一個身穿宦官藍袍,麵白無須的胖子,挺著肚腩,邁著八字步緩緩走出來。


    郝富貴手中握著一杆銀絲拂塵,這是他要債有功,特意向楚嬴申請的賞賜,先前才剛剛到手。


    拂塵在手,配上他一身壓箱底的裝束,總算有了些宮裏大太監們神氣活現的派頭。


    郝富貴甚為滿意,一臉拽拽地走到周光吉麵前,學著大太監眯著眼,蘭花指朝著院門一指:


    “周大人,殿下有請。”


    周光吉望著距離二三十步外的大門,嘴角下意識抽搐兩下。


    特麽這麽近,你站門口說一聲不行嗎,非得費老半天時間拽過來?


    郝富貴哪管他心裏所想,目光掃了一圈,對自己‘驚豔’的出場分外滿意。


    胖子太監從來都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比如他還沒進宮,就已經樹立了成為太監之王的遠大理想。


    如今吳狼已死,做了三個月薛定諤的太監,今日總算打開盒子,得以用活人的身份在公眾麵前露臉。


    郝富貴不勝唏噓。


    我死了,我又活了,不容易啊!


    想到這麽難得的機會,怎麽也該好好表現一下,於是便有了這場臨時的邯鄲學步。


    放在郝富貴眼裏,對這番畫蛇添足自是十二分的滿意。


    但對周光吉而言……你能想象一個一百八十斤的胖子,眉眼含媚,翹著蘭花指,還故意捏著嗓子和你說話嗎?


    周光吉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胃裏翻騰,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哪怕一眼,對郝富貴拱手道:


    “有勞公公。”


    然後和李泰交換一個眼色,徑直入了院中。


    眼看兩人低頭疾走,郝富貴還以為他們被自己‘大太監’的氣勢所懾,愈發對自己一身裝扮感到滿意。


    陶醉片刻,迴頭對著蘇立拱拱手,依舊雌雄難辨的嗓音:“蘇先生慢忙,咱家這便迴了,幾步路而已,無須相送。”


    說完又邁開八字步,一搖三晃地離開。


    蘇立打了個寒戰,眼中流露出一絲同情。


    沒想到長久的與世隔絕,對人的摧殘竟是這般厲害。


    瞧瞧郝公公,才隔絕了三個月,連正常的人話都不會說了。


    ……


    沒有下人迎接,也沒有準備茶水,甚至周光吉二人都還沒走進大廳,便在廳外簷下發現了楚嬴的身影。


    一身白衣飄搖,獨自一人背對他們立著,除此之外,四下再無一人。


    周光吉下意識放緩步伐,隱隱覺出幾分不妙來。


    沒有其他人在場,這明顯是要攤牌的節奏啊!


    如他所想,聽到腳步聲後,楚嬴緩緩轉過身來,狹長雙眸凜然睜開,寶劍出鞘般冷芒四射:


    “周光吉,李泰,你二人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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