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街頭喧囂而熱鬧,饒是北方不如南方繁華富足,但畢竟是陝西布政司省衙門和西安府府衙所在,作為整個陝西的行政中心,自然也是陝西最興盛的地方。


    西安城並不是很大,又同時有省衙門和府衙兩個班子,再加上一個秦王府,這就讓這裏看起來顯得格外擁擠,街上經常可見衙門的吏員,班役,百姓對此倒也習以為常。


    但一旦那些秦王府的府丁,仆役,府衛兵丁出沒在城中,百姓們無不像避鬼神一樣遠遠逃散,根本不敢招惹接觸。


    在城中百姓眼裏,如果說秦王朱樉是閻王爺,那麽他下麵的這些爪牙就是地獄的鬼卒惡吏。


    朱樉雖然殘暴,但是大多數普通百姓直接接觸不到,相比而言,反而是這些王府的惡吏更加可怖,因為這些小卒子是能把痛苦直接施加在他們平頭百姓身上的人。


    什麽強搶民女,奪財搶錢這種事兒在西安府屢見不鮮,而對於王府各種兵丁仆役在外作惡,朱樉的態度隻有一個,那就是縱容和支持。


    因為下麵的人作惡,實際上都是為了滿足朱樉自己的欲望,朱樉自然不會節製他們,這也導致下麵的人在西安府愈發行事無度,猖狂放肆,連官府衙門都管不了他們了。


    好在年初時候,厚恩厚德的皇帝陛下,終於是把這個作惡多端的秦王叫走了,這讓整個西安的百姓都為之感激涕零,全都念叨著洪武皇帝的恩德。


    而自此之後,秦王府終於是安分了些,那些為虎作倀的爪牙們也都收斂起來。


    朱樉這一去京城就是大半年,秦王府的人也跟著人心惶惶。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隻能說明秦王這次是真的惹怒了陛下。


    失去了秦王的倚仗,王府眾人自然不敢像之前那般囂張,還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秦王呢。


    但即便如此,秦王府在百姓眼裏依然是瘟神一樣的存在,平日裏與王府沾邊的事情,他們都是有多遠跑多遠。


    事實上當秦王府安分下來後,西安這一年較之以往確實是顯而易見的安定和諧,百姓臉上多了笑容,日常所見街市景象也就更加熱鬧繁華。


    不過一片和諧中,難免也有不和諧的因素。


    一個耄耋老者,穿著一身破爛粗布,頭發枯白,手上杵著一根粗棍當做拐杖,顫顫巍巍的沿路和人問話。


    “你見過我兒子兒媳了嗎,他們砍柴城裏來賣,已經一年多沒有迴來了!”


    這老人渾身惡臭,隔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餿味,難免讓周邊路人躲得遠遠,一個個捂著鼻子又是厭棄又是暗罵的。


    但那老人卻對周邊人的反應視若無睹,仍舊一個個拉著路人問著,對每個人都重複同一句話。


    有人敷衍的迴應不知,便匆匆跳開,感覺身上都髒了一般。


    但也有人為之歎息,寬慰老人家幾句就搖頭走開。


    有外地而來的儒生見狀疑惑,身邊人便為其解釋了幾句。


    “兄台不必驚訝,這老人已經如此狀態許久了,今年年後時候他就來了城裏,也像這般抓著人就問他兒子兒媳下落,可別人又哪裏知道去,如此他也就一直在城裏流落,連個照顧的人兒都沒有,至今已經大半年如此了,若非城中百姓見他可憐有所接濟,隻怕早就餓死。”


    “那他為何不去官府報案,兩個大活人失蹤了,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吧?”


    “去了啊,怎麽沒去,可是官府查了許久沒有線索,後麵也就不了了之,他那兒子兒媳真就像人間蒸發一般。”


    “可他這樣一個個問也不行呀,這般尋法,隻怕到死都問不到音訊來。”


    “那又能如何,別人又不是沒有勸過,可就是勸不住,隻能任由如此了。”


    兩人閑聊了一陣,眼看那老人也漸漸走近,旁邊的朋友似乎嫌晦氣,就要拉著這外地儒生趕緊走遠。


    但是那儒生卻皺著眉搖搖頭,勸說同伴起來:“老者如此天見可憐,咱們還是幫幫他吧!”


    同伴頓時瞪大眼睛,吃驚道:“你瘋了呀,我們怎麽幫,你知道他家人在哪裏不成?”


    儒生歎氣道:“幫不了什麽大忙,但可以給他出個主意,或許能讓他找到家人的希望大個幾分。”


    同伴疑惑:“什麽主意?”


    儒生沒再說話,而是主動往老人那裏走去,老人身上濃烈的味道撲麵而來,這讓他眉頭都鎖起來,隻能放緩唿吸強忍著。


    那老人一把抓了過來,揪著儒生的手,一張嘴說話,伴隨著一口沒幾個的老黃牙,那味道更讓人窒息。


    “你見過我兒子兒媳了嗎,他們砍柴城裏來賣,已經一年多沒有迴來了!”


    那儒生吐了口氣,忍著味道:“老翁,我不知你家人下落。”


    老人聞言,眼睛頓時滿是失望之色,然後呐呐的點頭,鬆開手繼續往下個人找去。


    而儒生卻跟著說了句話:“老翁為何不去關中報社去試試,若是讓他們幫你登一條尋人啟事,不是能讓更多人看見嗎,這樣你找到家人的希望也大些。”


    老人愣住,轉過頭茫然的看著儒生,似乎不太理解他說的話。


    儒生笑道:“就是報紙啊,這不是你們西安府的東西嗎,難道你不知道?”


    老人還是茫然。


    儒生無奈,隻能從衣服中拿出報紙,展開給老人看。


    “你看,這就是報紙,是你們西安的關中報社發行出來的,這個東西看的人很多,流傳的也很廣,如果在這上麵刊登尋人啟事,就會有很多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情,那比你在這裏喊一年都有用的。”


    老人聞言,歪著頭盯著報紙這個陌生東西,看了好一會兒好像才有點明白過來這意思,隨後眼睛也有些亮起來。


    一旁躲得遠遠的那個同伴見狀,突然醒悟過來,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就忍著味道走來勸說起來。


    “對啊,老翁你往前走,轉過兩個街角,關中報社就在那裏了,你找他們就可以幫你刊登尋人啟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老頭眼神並不怎麽清醒,但仍然呐呐的點著頭。


    儒生歎氣搖頭,把報紙塞進老翁手裏就與同伴離開,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至於報社能不能幫老人找到家人,那就隻能是老人自求多福了。


    等他們離開後,老年嘴裏開始重複念叨著關中報社,雙手死死捏著報紙,就往那儒生同伴說的方向慢騰騰的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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