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報社副總編的楊士奇很清閑,通常他不是在四處閑逛,就是在自己的辦公室看書,每日能送來的審核的稿子並不會很多。


    他的辦公室在編輯部的裏間,正好對著有兩個單獨的小房間,也就兩個副總編一人一個了。


    對麵那個房間裏的是個叫王璞的人,雖然也是副總監,但做事很低調,很少與人說工作之外的事情。


    工作了這麽一段時間,楊士奇多多少少有些聽聞,聽說這王璞是報社背後一個神秘大股東安插進來的人。


    楊士奇覺得自己大約是見過那股東的,想來那日麵試時,旁邊那尊貴逼人的中年男人該就是的。


    不過這人很神秘,報社上下都不知道具體身份。


    當然王璞肯定知道,但他們也不好問。


    反正那人基本不管報社的事兒,下麵的人也就懶得去打聽這些事情了,至於這王璞大家也都是公事公辦,少有交集。


    楊士奇也一樣與王璞少有往來,他們兩人各自負責一批編輯,互不統屬幹涉,井水不犯河水。


    在這種狀態下,楊士奇這個班上的十分自由,再加上豐厚的薪酬,老實說他很滿意,在等不來朝廷開科的情況下,這大概就是他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


    本來他以為今天就是照例清閑的一天,但是卻有一個年輕編輯敲開了他的辦公室,然後把一疊子稿子放在辦公桌上。


    “楊總編,出事了呀,今日突然冒出諸多士人儒生大量投稿,我這邊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這年輕編輯臉色為難,眼神求助的看著楊士奇。


    “別急,我先看看。”楊士奇有些疑惑,有人投稿這不是好事嗎,按照報社製度正常審核不就行了。


    不過這麽一看,他就知道問題在哪兒了,不怪這編輯為難,隻怪這些稿子太離譜。


    趁著楊士奇看稿的功夫,那編輯也趁機解釋起來:“這些攻擊咱社長的稿子大部分質量都是不行的,我也知道應該拒稿,但是這麽大的數量,隻怕咱們社長是攤上事兒了啊,這是不是得跟社長通個氣?”


    楊士奇搖了搖頭:“用不著去說,這種情況社長早有預見,他同意發表章宰的文章,就已經想到了現在了,咱們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編輯這才點頭,但隨後又詢問起來:“那這些稿子怎麽辦,通通打迴去嗎,還是擇質量優者錄用?”


    楊士奇道:“社長先前與我說過,罵他的稿子不是不能過,但首先要像章宰那樣言之有物才行,若隻是人身攻擊輸出情緒的就全都拒掉,你就照著他這個原則去辦,有拿不準的再給我看就行。”


    編輯連忙點頭,隻是心裏想著,若是這般,隻怕這些稿子沒一個能通過的。


    說實話,身為儒生,他都有些看不過去這些稿子,裏麵雖說不至於汙言穢語,但也極盡諷刺貶損之言,真就隻顧著人身攻擊了。


    就算要反科學,那也不是這麽個反法兒嘛,這跟潑皮罵街有什麽區別,大約隻是用詞更文雅了點而已。


    還得是大儒章宰靠譜,即便是罵人也罵的有條有理,令人信服。


    其實報社的這些個儒生士子們,多少也對許良那不好的名聲有點想法,但畢竟靠著許良吃飯,立場難免就往這邊偏移了一些。


    而且以他們對許良的接觸來看,這個社長人還是不錯的,完全不是之前他們刻板印象的樣子。


    所以現在看到這麽多大罵許良的稿子,這編輯心底反而有點為許良鳴不平的意思,學術爭端真不至於這樣,弄得這麽粗俗反而丟了儒家臉麵。


    很快,那編輯就抱著稿子走了,而楊士奇則繼續忙著看自己的書,卻是一本算學著作《周髀算經》。


    不僅如此,桌子上還擺著有《綴術》,《九章算術》等幾本。


    自從跟著那許公式學了一陣子,楊士奇最大的感受就是數學的巨大作用,他發現按照許家師徒那個路子鑽研下去,數學將是他們認識世界最基礎最重要的知識工具。


    如此,他不僅在消化著許公式帶來的新穎數學知識,還開始惡補起傳統算術典籍。


    為了弄來這幾本書籍,他可是花了大價錢。


    現在研習算學的人不算多,畢竟這個玩意兒大多數人學起來都是腦殼痛的,一般的士子也用不上多高深的算術,自然就慢慢冷落。


    而且老朱這家夥信奉星術,認為星象關係到帝王氣運,國家大勢,隻有欽天監這種專門機構才有權力研究。


    而研究星象又離不開算學,他因此一度壓製起算學的發展,雖說現在也逐漸放寬,但能收集到的算學典籍已經不多。


    這還不僅僅是他,另一頭的解縉也是如此,兩人私下沒少交流數學經驗。


    至於最近這討伐科學的風波,他倒是沒什麽心思關注,且讓社長自己應付去。


    解縉和他現在對科學的態度越來越模糊,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學說了,很多時候真的有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所以這場所謂論戰,楊士奇是哪邊都不站,身為儒生的他,也不覺得科學真能顛覆儒家的地位。


    章宰的討伐是出於學術思想的角度,但儒家可不僅僅隻是把握著思想高地,那還把握著仕途的通道,這才是儒家絕對穩固的底牌。


    即便科學真的能在學術上撼動儒家,那也不可能徹底取代儒家。


    這學術上的爭吵,楊士奇是真沒興趣去關注,大約解縉這種家夥才會喜歡吧。


    而那編輯迴去之後,再度審稿也是連連搖頭,嘴裏直嘀咕著“不堪入目”,隨後把一個個稿子都給扔在拒稿的那一堆裏。


    拒掉的稿子並不會退迴給作者,反正也不會發表,並不會侵害作者的權利。


    而作者投稿後,若是最慢兩三日不見送來稿費的話,那就是默認拒稿了。


    今日這事情對報社來說隻是小插曲,並不會影響他們的正常工作,甚至許良來了報社之後,他們都懶得告訴一聲,也確實沒啥好說的。


    但是誰也沒料到,兩日過後報社就因此招來了一場風波,大量的儒生相約來了報社門口,一個個都氣勢洶洶喊著要許良出來,那架勢似乎是在追債一般。


    職員們都在窗邊往下瞧著,他們哪兒經過這種場麵,一個個都是麵色如土。


    報社成立以來,第一次大危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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