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並不知道蹇義如今是如何的苦惱,不過他自己的苦惱也隨之而來了,正在他看著報紙時候,有太監傳告:“陛下,秦王殿下求見。”


    聽到秦王兩個字,朱元璋原本還閑適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眼睛裏的情緒更是複雜,說不上是惱怒還是無奈,或許更多的是糾結。


    秦王朱樉,可以說是令朱元璋最為頭疼的兒子了,至少目前是這樣,以後還有沒有更混賬的也說不好。


    一想起這個兒子,朱元璋的額頭青筋就忍不住跳著,血壓跟著就上去了。


    他並不想見這個混賬兒子,每次見了之後自己都忍不住要生氣,但兒子畢竟是兒子,朱元璋還是顧念著親情,準了朱樉的求見。


    隨後就看到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男人走入殿中,正是朱元璋的第二個兒子秦王朱樉。


    朱樉麵容和朱標極像,畢竟兩人都是馬皇後所出的兒子,年齡也隻相隔一歲而已,隻不過相比於朱標,朱樉身材更加肥胖,氣質更顯兇厲。


    按理來說麵見皇帝要衣著正式,藩王就要穿九章袞龍袍,但他一身錦衣常服就走了進來,卻是摸透這個老父親的脾性,朱元璋對待親人通常都不會較真這些細枝末節。


    果然朱元璋隻是冷哼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麽。


    朱樉一進來,就肥頭肥腦的跪了下去,股部拱的老高,那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兒見過父親大人!”


    朱樉自知老父親必定厭煩自己,很心機的沒有稱唿“父皇”,而是喚做“父親”,看似放肆的行為,實際上卻是故意拉近父子關係,希望借此緩和朱元璋心中怒氣。


    至於這刻意的跪下去,那當然不是什麽臣子跪皇帝,那是兒子跪老子。


    果然,即便朱元璋一眼看穿他這點小心思,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因此緩和了幾分,老人還是見不得子孫扮可憐,再惱怒也心疼的緊。


    他拉著臉一拍案桌,緩和過後的語氣卻仍然顯得怒意勃發,可見原本對朱樉有多麽不滿了:“你個逆子,我讓你在皇宮閉門思過,你不好生聽話,過來見我作甚,真當我舍不得打罰了嗎!”


    朱樉立刻叫冤起來,就跪在地上往前了幾步,眼眶通紅的對著朱元璋哽咽說話:“父親,兒是聽話的,隻是兒實在忍不住顧念,想來見見您。”


    這話一說出口,朱元璋的表情就是一僵,朱樉偷瞄如此,心中一喜,對老父親打親情牌永遠有效啊,於是再接再厲的哭訴著。


    “自兒臣就藩西安府,十數年不得迴,父子如此相隔,兒這個秦王還不如不當得好,可兒也知道父親您操心邊事,就隻能忍受親人相離之苦,為父親鎮守西安。


    如今兒在西安犯了錯,父親您召我迴來受罰,兒無怨無悔,隻恨不能天天侍奉父親左右。


    可今既迴來,您卻讓我日日麵壁,這般時日過去,明明近在咫尺,咱們父子竟也未見兩麵!


    難道兒就令父親您憤恨至此嗎?若是如此,兒還有什麽活頭,還不如一刀砍了我來的痛快,父親,您看看我,我是您的兒子啊!”


    朱樉說著說著,就嚎啕大哭起來,跪在地上淚眼滂沱的樣子任誰見了都要為之默然。


    且不說朱樉這是裝的還是真的,至少他說的時候確實是情真意切,朱元璋重視親情,別的都可以不信,卻不相信兒子在親情上弄虛作假。


    這樣一番話直接讓朱元璋繃不住了,渾濁的眼睛裏也浸出一點濕潤。


    畢竟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而且朱樉所說確實是事實,朱元璋如今想來,也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再怎麽樣這也是自己的親兒子。


    做錯了事該罰就罰,但是見也不見確是有些冷酷了,最終他也隻能歎了口氣。


    朱樉察言觀色,一骨碌爬了起來,然後憨笑著跑上去,跪在朱元璋身邊給他捏起腿來:“父親,兒知錯的,您要打要罰兒都認,就是把我這秦王剝了兒也沒有一絲怨言,隻要您讓我這段時間多侍奉侍奉您,那怎麽樣都成的。”


    所謂知子莫若父,其實知父也是莫若子的。


    朱樉十分清楚朱元璋最大的弱點就是親情,隻要猛打親情牌讓他心軟了,那就是天大的錯也沒事了。


    果然朱元璋享受著兒子的侍奉,心裏又是欣喜,又是恨鐵不成鋼,但這會兒卻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口了,隻能苦口婆心的開始告誡起來。


    “你們這些個混賬沒有一個能讓我省心點的,不能向你們大哥學學嗎,我不要求你們溫良恭儉讓當道德君子,但至少也要做個人吧?你看看你在西安幹的都是些什麽事,我都看不下去,呸,惡心!”


    朱樉聞言低頭不語,但心中卻是嗤笑一聲,你要是讓我當太子,我也能溫良恭儉讓啊,裝樣子誰不會呀。


    當然表麵上朱樉還是兄友弟恭的樣子:“兒知道了,以後一定向大哥看齊!”


    朱元璋又怎麽看不出來朱樉這語氣的敷衍,對此他也隻有無奈,想讓這個兒子改邪歸正那是不太可能了,他隻要朱樉以後能收斂一點就謝天謝地了。


    就朱樉在西安府幹的事兒,不說罄竹難書,那至少也是天怒人怨了,什麽強搶民女,濫殺無辜隻是家常便飯。


    其為了建一個王府,強征百姓大興土木,根本不曾體恤民力,不知多少百姓因此而死,縱容王府府丁胡作非為,還收容各路旁門左道的人在王府興風作浪,那叫一個怎麽胡來怎麽來。


    想十多年前的時候朱樉就藩,才到西安不到兩個月,就因為不幹人事給老朱逼得直接寫下一篇《諭敕秦王令》,給朱樉好一頓臭罵,就差沒說禽獸不如了。


    即便如此,朱樉仍然本性不改,在西安府鬧得雞飛狗跳,製造了無數慘案,本地百姓對秦王府唯恐避之不及,不知多少人深受其害,卻無人能主持公道。


    直到今年年初,朱元璋終於繃不住了,把朱樉給叫了迴來,這讓本地百姓對朱元璋感激涕零,就期望著千萬別再放他出來才好。


    現在朱元璋就處於一種糾結的狀態,把這坑貨放迴去吧,百姓就遭不住了。


    可是真要處置朱樉的話,他又舍不得,再怎麽樣這也是親兒子,偏偏也沒法把他一直留在身邊,不然的話朱標就要睡不著覺了。


    現在可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朱元璋也是頭疼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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