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皇宮高牆之內,侍衛持戈森然列隊,太監宮女或值班侍立宮殿門房,或忙著各自手頭的工作來往穿行。


    而這座皇城,這裏麵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圍繞著一個名字運轉。


    他正是這座皇城的主人-洪武皇帝朱元璋。


    大明立國二十餘年,如今的朱元璋就如同高懸的烈日,人們抬頭望去,無人能夠直視他的光芒,眾生都要低下頭顱,細細數來,這顆烈日已經在人們頭上高懸了二十多年了。


    這二十多年,朱元璋早已熟悉了朝廷係統運轉,足不出宮也能維持著天下運行。


    這位皇帝對權力有種偏執的掌控欲,事事都要知曉,事事都要過問,哪怕每日要處理摞成山的奏疏,他也孜孜不倦,堪稱勞模皇帝。


    什麽,弄個宰相來分擔工作?


    那是不可能的,寧願累死也不會把摁下去的宰相複起,六部有事直接對老子負責就行,事實證明自己幹的不也挺好的,要宰相幹甚?


    你問後麵的皇帝吃不吃得消?


    怎麽就吃不消了,老子吃得消,他們當然也吃得消!


    胡惟庸倒台已經十年了,這樣全年無休日複一日批閱奏疏的日子朱元璋也過了十年,沒有厭煩,沒有痛恨,他每一天都樂此不疲,就如同一台無情的批閱機器。


    今日對朱元璋來說,也是批閱奏折愉悅的一天,隻是中間有一點小小的插曲。


    經過幾天的快馬奔襲,從西安府派來的錦衣衛終於到達應天府,為朱元璋送去了太子的近況。


    這並沒有打斷朱元璋的工作節奏,他一邊處理著奏疏,一邊聽著錦衣衛的稟報。


    隨後他也知道了朱標已經查訪完畢,注意到一個名叫《關中周報》的玩意兒。


    對此朱元璋並不當迴事,大明疆域無邊,這片土地上每日要發生數不清的事情,每日也不知道有多少新玩意兒出現或消失。


    但是聽到朱標對這報紙給出了社稷神器的評價的時候,他正在批閱的筆鋒頓住了,隨後神情有些訝異。


    社稷神器這個評價可真的稀罕了,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才會得到朱標如此重視?


    朱標當這個太子,不僅僅是朱元璋滿意,那是讓上上下下官員,勳貴都統一認同的,就連向來苛刻的一些大儒學者都稱讚有佳,視朱標為未來聖君。


    能做到這個份上,朱標的能力是不需要任何質疑了,眼光自然也不必說,至少他的評價朱元璋是認的。


    所以這一句社稷神器不可謂不重,一下子勾起朱元璋的好奇心。


    “此行附有往期《關中周報》諸多,可供陛下禦覽。”


    正在朱元璋好奇的時候,錦衣衛單膝跪地,兩手捧起一小摞報紙,旁邊太監立刻接過,然後送去朱元璋麵前。


    朱元璋終於舍得擱住了毛筆,挪開了奏疏,隨後拿起上麵一份報紙,兩手攤開看起來。


    因為看不太清,報紙字體又小,他隻好把頭湊近。


    關中周報大標題就不說了,角落寫著書院的地址,還有一小行麵向全社會有償征稿的聲明,隨後才是報紙的正式內容。


    首先進入眼睛的,是頭版的一篇文章,朱元璋凝神看完。


    這文章言辭精煉,敘述簡潔,並不長的篇幅把內容說的非常清楚,卻是關於西安府發生的一件事情。


    說那西安府藍田縣,有一個姓張的士子一心仕途,但是幾度科考失利,都已經四十多歲也還是不知醒悟,整日虛耗不事生產,連妻子兒女都難以養活,生活更是困頓拮據。


    最後為了改善生活,竟是不要儒生臉麵,更不顧及親情,把年方十四的俏麗女兒嫁給已經五十歲的豪商做妾,這女婿卻比丈人還年長些。


    誰也沒想到,等到嫁女那天,新娘未及下嬌便已經自裁,一樁血色婚禮鬧得沸沸揚揚。


    這篇文章原原本本把事情始末展現出來,但隻是陳述事實,卻沒有發表評論意見。


    許良深知古代官府對報紙這玩意兒未必有多高的容忍度,也許一個不注意說錯了話就沒得玩了。


    所以他的新聞一向陳述事實,不誇大也不遮掩,但也從不發表意見,更不輸出觀點。


    也就是這般小心才讓報紙苟活下來。


    朱元璋看完一時無言,此事中那張姓士子未免使人不齒,這哪兒是嫁女,幾與賣女無異,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而且明知科舉無望卻不知變通,堂堂大丈夫連家小都養不了,廢物一個!


    還好這般蠢貨沒有考中,不然如何做得父母官?


    看完這個,六十多歲的皇帝心情立時就不好了,他本就重視親情,一下子就聯想到自己的女兒上了。


    若是讓自家女兒嫁給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那她們該有多傷心啊!


    此人枉為人父,該死!


    朱元璋氣不順,恨不得把那人抓來當麵杖斃。


    但是認真一想,無論是此士子還是那豪商,在此事中俱無犯律之舉,所以這件事其實就是一個純粹的悲劇故事,官府還真沒什麽理由去懲治。


    儒家以孝治天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所有人都要遵從的,不要說這種事情了,就算父母真的觸犯了法律,那兒女也要替父母包庇遮掩。


    什麽大義滅親不存在的,如果敢告發父母,自己反而要承受不孝的罪名,免不了一頓牢飯。


    所以不管世人對這種事心裏邊怎麽鄙夷,但明麵上這就是社會規則所允許的。


    朱元璋卻不爽了,這般兩個渣滓難道不用付出一點代價?


    不過朱元璋是什麽人,那是大明皇帝,要整兩個人哪兒還需要理由。


    他隻是看了一眼下方的錦衣衛,似乎隨口說了一句話。


    “此藍田士子及那豪商,朕甚不喜!”


    那錦衣衛瞬間領會,這種心照不宣的事情卻不好說出口,便低了下頭做出表態。


    錦衣衛本職就是給皇帝幹這種不好在台麵上做的事情,對此輕車熟路。


    至於該做到什麽程度,這錦衣衛也是心裏有數的,關鍵就在朱元璋那個“甚”字。


    如此,他大約知道那兩人會是個什麽結局。


    看到錦衣衛領會了自己意思,朱元璋這才滿意,翻頁看起後麵來。


    大約看了會兒,他多少就知道了些,像這樣記述時事文章,都是以新聞這樣的專業名詞分類,倒也確實貼切。


    認真看下去,朱元璋發現這些新聞五花八門,大事小事俱全。


    隻憑這些文字,朱元璋腦子裏就大致想象出那些天西安府市井狀況。


    一下子朱元璋看入了神,看完了新聞,後麵還有詩詞版麵,這卻是不太感興趣。


    但是後麵的時評文章,小說版麵他卻看的喜歡。


    特別是這上麵連載的小說,說那些江湖俠客,快意恩仇,一下子給朱元璋打開了個新世界!


    他喜歡的不僅僅是這小說別具一格的世界觀,更喜歡那平鋪直敘,文辭淺白的敘述。


    許良這文筆水平在儒生士子眼裏可能會覺得粗鄙,但在朱元璋這個泥腿子看來卻剛剛好。


    明朝土著的小說他也能看,就是看久了腦瓜生疼,費勁的很。


    當翻到報紙最後一頁,朱元璋意猶未盡,卻並沒有急著去拿下一份報紙,而是敲著桌麵若有所思起來。


    “社稷神器......”朱元璋有些理解朱標為何為何會有如此評語了,這評價確實不算誇張。


    一份報紙看下來,朱元璋敏銳的發現其中不同尋常之處。


    這報紙所報,唯以新聞最重要,看似不痛不癢的敘述時事,但實際上這可能是當下大明人時效性最好,最快捷的信息渠道。


    《關中周報》如今隻是在西安一地風行,還看不出什麽動靜來,但若以整個大明為尺度去推演,報紙這種東西就有點恐怖了。


    朱元璋精準的意識到關鍵點,一旦報紙成為天下人信息源,那麽它就可以有意識的傳播特定信息。


    換句話說,報紙決定了人們能看到什麽,不能看到什麽。


    這種決定的權力就能做很多事情,而影響是巨大的。


    就比如現在手裏的這份報紙,這上麵的新聞看似五花八門很正常,但是類似張氏女自裁這類嚴肅社會新聞卻明顯偏多一些。


    隨便一看就是諸如發現不明身份的婢女屍體,某某村佃農養不起孩子,發生溺嬰這等事。


    再一翻剩下的報紙,果然頭版多是這類事情,這用心已經昭然若揭了。


    很明顯,這報紙在暗戳戳的搞事情。


    有人刻意誘導看客關注這類嚴肅事件,雖然他做的很隱晦,但是朱元璋一眼就看穿了這點小把戲。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征稿公告上落款名字上,科學學院-許良!


    這家夥貌似有點不太對勁啊,他想幹什麽?


    如果許良知道現在朱元璋心裏所想,一定會驚出一聲冷汗,我隻不過往米堆裏摻幾粒沙子,你這隨便抓一把就發現了?


    許良當然不會知道這些,朱元璋也不知道許良打的什麽主意。


    但他的想法和朱標達成了一致,報紙這玩意兒堪稱社稷神器,朝廷必須也要有自己掌控的報紙。


    為此,容忍那許良搞些不痛不癢的小動作也不是不行!


    念及此處,朱元璋再拿起一份報紙有滋有味的看起來。


    在這個信息傳遞效率低下,娛樂形式匱乏的年代,能有個報紙看看也算是難得的消遣了。


    “這小說竟是那許良所寫,還真合俺胃口,這後麵若是沒得看了,要不把他抓來賞個閑缺,專職寫給俺看?”


    朱元璋一邊看一邊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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