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話,查塔姆緊盯著傑拉爾德,他緊張地手握拳,生怕自己聽見朋友說出肯定的話語來。


    然而傑拉爾德隻是搖搖頭,表情看起來卻更痛苦了。


    查塔姆也跟著難受起來。


    “告訴我吧,傑拉爾德,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擔。如果不是你,我將由衷地鬆口氣,如果是你,就像剛剛你帶著我道歉一樣,我也會和你一起向他們道歉。我仍然不覺得同性戀是對的,但我們不能這麽做。”查塔姆祈求說。


    事情似乎又陷入了僵局,科爾頓已經氣得罵累了。卡爾森在一旁擼袖子,似乎不準備多說了。希伯來站在傑拉爾德的身跟前,就這樣目視著傑拉爾德。


    這時候,嚴景林終於開口,他輕聲說:“你看到你的朋友了嗎?”


    在這個時候,為朋友感到痛心,為違背教義的偏袒感到痛苦,卻仍然不肯走開的,還是查塔姆。


    這個家夥並不討人喜歡,甚至無禮粗魯,但起碼對待朋友卻是真心的。


    嚴景林輕聲說:“比起你,他看起來更痛苦。”


    “是我。”傑拉爾德歎息,直起身承認道。


    第128章 有始有終啊,傑拉爾德先生


    “我很抱歉。”傑拉爾德垂下頭。他身軀佝僂著像是希伯來花田裏枯萎的向日葵莖稈,整齊的頭發垂落下來顯得淩亂。


    以往他的腰背總是筆挺,下巴微微抬起,發型總是梳理得整齊,給人一種神氣的感覺。現在,彎下腰的傑拉爾德看起來矮小了許多。


    查塔姆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這樣的傑拉爾德本應該讓人覺得解氣,然而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笑出聲。希伯來麵色冷峻,隻是盯著傑拉爾德看,一言不發。這個時候看過去,竟也帶著一絲嚴景林的氣勢。


    旁邊的卡爾森冷哼一聲,仍舊有些不滿。他沒有忘記傑拉爾德之前的否認,如果他們緊咬著不鬆口,隻怕早已經被傑拉爾德糊弄過去。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希伯來不解,實際上,他從未理解過傑拉爾德對他的惡意。


    傑拉爾德張張口,卻又什麽也沒說出來。隻是悻悻地說了句:“抱歉。”


    “隻是抱歉嗎?”科爾頓不服氣地說,他從剛剛見到查塔姆和傑拉爾德開始就對兩人的反應很是生氣了,這兩個家夥都是傲慢自大的家夥,以著自己的喜好隨意傷人,絲毫不考慮其他人的處境與心情。如果這次不是他們找上們,隻怕查塔姆和傑拉爾德都不覺得自己犯了錯。


    傑拉爾德再次低下頭。這一次,站在他身旁的查塔姆沒有再幫他說話。


    街道上走過行人,看見一群青年圍在這裏投來好奇的目光,他們猜測著這裏發生了什麽矛盾,遠遠地盯著這裏瞧,卻並未靠近。這對於傑拉爾德來說是難受的,因而傑拉爾德將頭埋得更低了。


    某一刻整齊的頭發散落,像是路邊隨意生長的雜草,隻在這個時候,傑拉爾德和其他人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以至於希伯來竟也看不出多少分別。


    “那麽來幫我整理花田吧。”希伯來開口說,“雖然不是你搗毀的,但是你多多少少也給我製造了些麻煩。”


    “啊。”傑拉爾德站直身體,低低地應了聲。


    “所以確實不是你吧?”


    “當然不是!”傑拉爾德惱怒地說,他抬眼向著希伯來看去,待望過去,卻見到了希伯來帶著笑意的臉。一時間傑拉爾德愣在原地。


    然而很快,希伯來就轉過身高興地走向嚴景林,他走到嚴景林的身後接過輪椅的掌控權,推著輪椅重返迴家之路。


    在他後方,大獲全勝的卡爾森和科爾頓勾肩搭背,相互擊掌慶祝這一次的成功。克裏斯汀娜則是和她的小姐妹們報告起戰況及結局。


    隻餘下查塔姆和傑拉爾德沉默地走在後方。


    在經曆這一切之後,查塔姆原本的氣焰全然消失,甚至帶上了一絲微妙的羞愧。如果不是因為答應了不會舍棄傑拉爾德,大概他會立即轉身而逃。


    左右逃不了的查塔姆將目光投向了走在最前麵的嚴景林和希伯來。


    最前麵,希伯來正在和嚴景林說悄悄話。


    “嚴先生,我覺得我們虧大了。早知道今天來,院子應該留著給他們一起打掃的。”希伯來說。


    “唔……”嚴景林思索了下,遲疑說,“或許?不過現在院子的味道似乎已經散幹淨了。不然我們可以讓他們住在院子裏,睡一晚試試看。還能幫忙看是誰來搗亂,就當人形監控器了。”


    “噗哈哈哈哈。”希伯來忍不住笑,“還是嚴先生的方法好,現在好虧。我們隻剩下花田沒有完全打理好了。”


    希伯來這麽說著,臉上卻並沒有遺憾的樣子,顯然他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隻是這個玩笑開出來,前麵的人卻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並且認真建議說:“或許向日葵沒有了,希伯來還想種些別的?”


    兩道笑聲從後方傳出來,走在中間科爾頓聽見這句忍不住幸災樂禍地上前提議:“我看葡萄就很好,讓他們去搭架子種葡萄。好讓他們也明白一下,自己究竟給別人帶來了多麽大的麻煩。”


    卡爾森卻不同意種葡萄,他提出了新的想法:“還是種瓜吧,又實用,可以上餐桌,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們都很重。”


    卡爾森扭頭威脅地笑看著傑拉爾德,問:“花田裏可不剩下多少向日葵需要處理了,所以你一定會幫希伯來把種子也播種的吧?”


    傑拉爾德:……


    “嗯。”


    查塔姆目露同情,伸出手拍拍傑拉爾德的肩膀,安慰說:“別擔心,我會幫你的。隻是播種而已。”


    “還有收成的時候你也會來的吧?”科爾頓迴頭朝著傑拉爾德微笑,“畢竟做事要有始有終嘛,傑拉爾德先生。”


    查塔姆、傑拉爾德:……


    “我知道了。”傑拉爾德痛苦說。


    在這聲迴答之後,希伯來低頭對嚴景林高興說:“嚴先生,我們現在有兩個工人了!”


    “不錯。”坐在前麵的嚴景林點評。“再等等的話,說不定隊伍會壯大。”


    “啊。”希伯來遲疑,“那還是不那麽著急壯大吧,總覺得這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好事。”


    要知道,過來做苦力的可都是找他們麻煩的人。請千萬清醒一點啊,嚴先生。


    “那起碼先把在院子裏丟垃圾的苦力預備役找到吧。”嚴景林平靜說,“畢竟他已經早早預定了隊伍名額。”


    傑拉爾德和查塔姆走在最後麵沒有聽清前麵人的講話,但在某一瞬間,兩人抬起頭看同時感受到後背一冷。


    炎炎夏日,幾人穿行在街道上。


    卡爾森仍舊那樣不解風情,盡管克裏斯汀娜想和他說些什麽,但和科爾頓一見如故的卡爾森一路上都在問希伯來在古德村的經曆,以及科爾頓在古德村那麽久,古德村哪裏好玩。


    三人並排走著,克裏斯汀娜放棄掙紮聽著科爾頓一起講述在山上打獵畫畫,和休伯特學習修槍的經曆,很快,克裏斯汀娜也跟上了話題,忍不住問起科爾頓到古德村的緣由以及過去的經曆。


    最前方,希伯來和嚴景林自成一個無法插 入的小空間,有說有笑。


    查塔姆走在最後方,心裏默念著懺悔經。他的目光幽幽落在希伯來和嚴景林身上,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小聲喃語:“究竟為什麽還能笑出來呢?”


    明明被人排斥著、教訓著。


    主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第129章 幼稚鬼


    原野上的花經過一次蓄意的破壞之後早早敗落,原本能夠開放到八月底甚至九月中旬的花,現在隻剩下枯枝爛葉。


    傑拉爾德曾經是見過這裏的花的,那時候,花田裏的花正是開得傲然的時候,即便是碩大的花盤也沒能壓彎花枝。那些花將一片綠色的原野點綴成燦爛的模樣,從山坡下順著生長,幾乎爬上山坡。


    如果有人從山坡上向下看去,就是遍野的向日葵。


    另一頭是淺紫色的薰衣草,在向日葵花田的另一頭安靜地隨風舞動,隻要看過去,就是一副靜謐地模樣,不被任何人打擾。隻有風能夠參與它們地聚會。


    現在還沒走過去,就已經能夠看見枯黃的葉子了。花田裏的花寥寥無幾,已經無法擔負起“花田”的名號了。遠處的原野似乎也能夠望見,因為前方不再有遍野的花遮擋,這片地方終於再次被綠色占領,除了綠,就是枯敗的黃。


    然而這並不能讓人開心起來,傑拉爾德似是被這樣的場景震撼住,凝望著這片花田沒有說話。


    前方卡爾森和科爾頓也沉默下來,克裏斯汀娜垂下眼睛,不忍看著這一切。


    隻有希伯來還是笑著的,他說:“別看這裏空了,但之前還是有很多花的,雖然有人破壞了一些,但多數我都拿去賣了。而且今年我也沒有虧損,隻是小賺了一些。但絕對不是什麽大問題。”


    “怎麽可能不是大問題?”傑拉爾德小聲反駁說,他抬起眼睛心情複雜地看著希伯來。


    然而希伯來卻隻是笑著,臉上不帶任何痛恨與憤怒,這讓傑拉爾德無法理解。


    “啊,真的沒事,而是摘薰衣草的時候,嚴先生也去幫忙了。嚴先生還一邊摘一邊打噴嚏哈哈哈哈。”希伯來想到那時候的場景就忍不住笑出來。


    嚴景林無奈看過去:“別說我了,居瑟普叔叔也打噴嚏了。隻能說這是花的原因。”


    “可是我和凱蒂爾就沒事。”希伯來反駁說。


    向日葵花田出事後,為了防止另一頭的薰衣草花田再次遭受破壞,希伯來隻能下決定早一些將薰衣草采摘售賣。因為和以前的客戶約定的時間有差異,有時候甚至不得不進行打折及降價。但不管怎麽樣,花田裏的花除了那些損壞的,也總算是平平安安采摘完畢並且全部售空。


    在繁忙的時候很難找到很多幫忙的人,嚴景林和凱蒂爾也跟著來幫忙了。隻是沒想到的是,大概因為一天之內吸收了太多的花粉,居瑟普和嚴景林到了後麵總是忍不住打噴嚏。好在也隻是打噴嚏。


    奇怪的是,花田裏來幫忙的人隻有居瑟普和嚴景林是這樣,其餘人都沒出現過這種情形。以至於大家一邊忙著采摘花田的花朵一邊好笑地看著居瑟普和嚴景林抱起花打了個噴嚏,把懷中的花“嚇得瑟瑟發抖”。要不是這些花朵跟著希伯來多年,到底是耐嚇,要不然真要嚇得“頭都掉了”。


    “那是因為你和凱蒂爾經常接觸,你是花田主,凱蒂爾是花店的老板,如果連你們也打噴嚏,隻怕就得改行了。”嚴景林說。


    “改行嗎?”卡爾森聽見這個就精神起來了,“如果希伯來要改行可以跟我們去做木工嘛。而且你可以在上麵釘很多釘子,看誰晚上過來搗亂,紮他一頭。”


    “噗”克裏斯汀娜和科爾頓忍不住發笑。


    “來學畫畫也好啊,實在不行跟著休伯特學打獵,可比種花安全多了。一個不用出門,一個讓別人不敢進門。”科爾頓起哄說。


    “饒了我吧。”希伯來哭笑不得,“我隻是一個將就會種花的普通人。”


    “普通人可沒你大膽。”查塔姆忍不住說。他驚詫於希伯來的樂觀,看著希伯來樣子還好也忍不住鬆了口氣,但前麵還需要整理的花田卻讓查塔姆的心情複雜了起來。


    在過去的時候,查塔姆隻是單純的反對同性戀,他遵循教義的規定奉行主的旨意為一切的行為準則,但當真的遇見違反教義的人時,他也隻會開口痛罵,做不到毀壞他人的心血。


    主如果對萬物都持有愛,也一定反對這樣。


    前方,希伯來蹲下身,拾起草地上的一個煙頭。


    原野上的傑拉爾德看見希伯來的動作沉默了。他站在後方,望見希伯來平靜的動作,複雜的滋味用上心頭,由於太難分辨,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


    直到望見嚴景林推動輪椅走在希伯來的身側幫忙,那一雙修長白淨看起來沒有幹過活的手撿起地上的枯枝,指尖沾染灰塵,黃褐色泥土蹭上衣服留下痕跡之後,傑拉爾德才反應過來,詢問:“我要做什麽?”


    前麵的希伯來抬起頭,望向麵前的大片原野,扭頭對傑拉爾德不好意思地說:“啊,就是把花田裏的枯枝都清理幹淨。”


    可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枯枝爛葉。


    科爾頓隨便走進花田,“哢嚓”一聲,踩斷一根被太陽曬得幹枯的向日葵花莖。碎渣留在地上,花莖也斷成了幾根。


    “……這沒搞錯吧。”傑拉爾德扭頭望向查塔姆,隻見著信奉天主的查塔姆閉上了眼睛開始在額頭畫“十字”。


    傑拉爾德無語地轉迴了頭。


    這個時候找天主,是準備讓主來撿花枝嗎?


    “敬愛的無所不能的天主,我求你,以你的聖寵,指導我們工作。願我工作順利,也願我的同事不要亂踩亂踏,增加我的工作量。我的行為是為愛主而開始,又以榮主而結束,因我們的教。阿門。[1]”


    “哢嚓。”


    查塔姆的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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