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的樹葉輕輕作響,像是情人間的喃語。


    嚴景林同希伯來對望,兩人都在這樣的安靜中感到了一絲羞赧,因而都默不作聲。直到灌木中出現一片聲音,嚴景林和希伯來隨著聲音看過去,見到一隻穿梭在山林中的山雞。


    兩人同時想到了科爾頓沒能追上的那隻山雞,故而相視一眼,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聲驚動了山雞,灌木的的山雞驚嚇著抬腿跑掉。


    山雞的兩條腿看起來很瘦,跑起來卻極快,兩隻腳踩下去落在地上迅速交換,隻是看著它逃跑的樣子,竟也給人一種馬達從車上跳下來跑走了的感覺。


    嚴景林望見黑紅色的山雞躥進山林中,樹林後麵的灌木一陣晃動之後,樹林裏重新安靜下來。嚴景林忍不住笑著對希伯來說:“看起來我們今天抓不到任何獵物的樣子。”


    明明山雞還未靠近,卻已經聞聲先行一步了。


    希伯來聽見嚴景林的說辭忍不住扶著扶著旁邊的樹大笑,他望向嚴景林,說:“嚴先生,我想是因為我們的說話聲太大了。”


    “那希伯來要停下嗎?”嚴景林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進希伯來的耳朵裏。


    隨著聲音望過去,希伯來望見前方嚴景林的眼睛,那雙眼睛在樹蔭下熠熠生輝,分明這時候天上的雲朵已經將太陽帶走,可在這一刻,希伯來竟覺得前麵的人熠熠生輝,讓他在這邊缺少日光的樹下無法挪開視線。


    臉頰微紅,希伯來小聲抱怨說:“嚴先生您又取笑我。”


    希伯來當然明白這並不是讓他住嘴的意思,隻是調侃剛剛他的話太多,嚇走了科爾頓。


    隻是科爾頓的離開也絕對少不了嚴景林的功勞。


    科爾頓走後,這個脆弱的三人狩獵小隊隻剩下了兩個人,一人一隻杆,帶著捕網穿梭在山林間。


    然而捕網的作用實在有限,還沒靠近獵物,獵物就已經跑了。林間跑過山雞,希伯來沒能捉到,更不提嚴景林了,作為一個在陡路上毫無行走優勢的人,他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盡量不跟丟希伯來的身影。


    在希伯來跑出去的時候,嚴景林就已經開始評估自己能否追上了,當他感覺自己無法追上的時候,就幹脆地待在原地等到希伯來迴來找他了。


    然而他們還是沒能收獲一隻山雞,甚至沒能撿到山雞的一根毛。幸運的時候,他們路過小道看見了遠處跑過的狐狸,有著偏灰的毛發,矮小又有著尖尖的耳朵,靈活地穿梭在山林間,是看起來一點兒也捉不到的樣子。


    “是狐狸。”嚴景林驚喜地看過去。他的目光跟隨著狐狸的身影在山間轉移,棕灰色的狐狸身材勻稱,一身皮毛看起來順滑而漂亮,它的行動敏捷,輕盈地跳起來,當它轉過頭見到林間的人時,它一轉身,迅速跳下石頭消失不見,旁觀的人甚至看不清它究竟是從哪個方向逃走的。


    作為一個少進山林的人,嚴景林還沒這樣直接地見過狐狸,他移動輪椅,隻是狐狸逃開得太快,最終他也沒能仔細瞧瞧。


    看出了嚴景林的遺憾,希伯來說:“沒關係,休伯特那裏有很多動物的屍體,他還有一張狐狸皮,如果嚴先生您想看的話,我可以問問休伯特狐狸皮放在了哪裏。”


    “……希伯來。”嚴景林忍不住扶額,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嚴景林笑出來的時候,站在他對麵的希伯來靜靜地看著他,安靜而溫和。


    遠處的狐狸已經跑遠,站在山上的一塊石頭上向下眺望,遠遠望見林子裏的兩個人,見他們還在原地並未轉移,隻淡淡看了一眼轉身消失在樹林之間。


    狩獵了這麽久,籃子還是空的,隻有希伯來打著去狩獵的名義,最後帶迴來了半籃子的野菜。


    臨到午間的時候,或許是終於意識到了這樣的捕網對於林間早就經曆過數次獵人,在無數狩獵中存活下來的動物不太管用,嚴景林和希伯來一同放棄了捉住走禽的打算。他們轉戰去了溪邊。


    這邊的溪流從樹林的上源落下來,溪水清澈,隻依稀見到些浮遊生物,偶爾一兩條魚隨著溪水落下去,速度太快,甚至來不及捕撈。


    “這邊,嚴先生!”希伯來在溪邊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安全而靠近溪邊的地方,他推著嚴景林的輪椅,將嚴景林帶了過去,蹲在嚴景林身旁。


    捕網靜置在水中,是綠色的網,不動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原本就生長在水中的水草。


    這一次,希伯來不敢再說話了,他生怕自己一開口就停不下來,到時候就不得不空手而歸了。


    希伯來有一個遠大的夢想,抓到很多條魚,再分給嚴先生一半,等到休伯特問起來,他就可以保守著秘密地對休伯特說:“沒錯,這就是嚴先生抓到的魚。”


    “嘩啦”一聲,魚從上遊闖下來,氣勢洶洶,不知道的,隻以為在趕著躍龍門,作為路上的攔路虎,希伯來停直上半身,目光緊緊盯著飄過來的魚。


    水聲濺起。


    捕網在空中劃出一道銀白色的水線,水紋在空中連成一條,連接著水和捕網,網中的魚在網中掙紮著,魚鱗閃爍著粼粼的光。


    一滴水飛濺,落在了希伯來的臉上,希伯來抬手揩去。


    他幽幽地盯著魚和捕網看,心想,沒關係,還有下一次。


    “慢慢來,希伯來。”


    嚴先生這樣鼓勵著。


    沒錯,慢慢來就可以。


    太陽慢慢升至正上空,火辣辣地照在林間,又到了休息的時候,外出的小動物們也受不了這樣的天氣,終於決定迴到自己的窩裏。


    樹枝慵懶地垂下頭打瞌睡,這一切都暗示著還在林間玩樂的人該迴家了。


    希伯來看著自己空蕩蕩的簍子,以及裏麵半簍的野菜,另一邊,是覆蓋了簍子一整層的魚。希伯來呆呆看著它們。


    一聲輕笑從旁邊傳來,嚴景林說:“我以前經常和我父親一起釣魚,而且我掛了些魚喜歡的東西進去。”


    嚴景林笑看希伯來,安撫他說:“我分你一些,就告訴休伯特是你自己捉到的吧。”


    希伯來蹲下來,看著簍子裏的魚一臉呆滯地抓著簍子邊緣的鐵絲。


    怎麽會這樣呢……嚴先生?


    第100章 太狡猾了,嚴先生


    最終希伯來出於奇妙的自尊心還是沒有答應,他背著一簍的野菜迴到休伯特的房子裏。


    科爾頓在他們迴來的時候就興衝衝地跑出來說:“我捉到了山雞!你們捉到什麽沒有?”


    山雞放在院子裏捆起來,希伯來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山雞已經不是之前科爾頓追趕的那一隻了,這隻被捉的眼睛睜的極大,再加上腦袋小,看起來格外呆笨的樣子。


    大概這樣才會被科爾頓捉到。希伯來忍不住這樣想。


    可憐的山雞看著過來的人多起來,大概是預料到自己的結局忍不住在院子裏大聲喊叫起來。


    科爾頓已經跑過來搜查希伯來和嚴景林的背簍了。


    當他發現嚴景林的簍子裏裝了不少魚時忍不住發出驚唿:“這麽多?!你實在太強了!請教教我吧,這裏好多魚!比休伯特抓到得還多。”


    休伯特從屋子裏出來正好聽見這一句,忍不住好奇地走過來朝著背簍看了看,待看完後,他對著嚴景林讚賞地點頭。


    希伯來揉了揉鼻子。


    這樣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一直關注著他的嚴景林的目光,嚴景林忍不住覺得好笑。他強忍著沒有笑出聲,維護希伯來的自尊心。


    然而……


    “哈哈哈哈,希伯來,你怎麽撿了一簍子的野草啊。”科爾頓笑得前仰後合,腳下差點不穩摔倒,站在他旁邊的休伯特拉了他一把。


    “是野菜。”希伯來反駁,“可以吃的。”


    希伯來試圖證明他帶迴來的東西也很有用,隻是奈何止不住科爾頓的大笑,他哀怨地盯著科爾頓看。隻可惜科爾頓壓根不在意。


    “別在意,希伯來。”休伯特伸出寬厚的手掌輕拍希伯來的肩膀。


    “嚴先生太優秀了。”休伯特讚歎著,也借著嚴景林的優秀安慰一旁打獵失敗了的希伯來。


    “我倒是覺得野菜挺不錯的。”嚴景林笑著說,“有葷有素,結合起來才更完美。而且希伯來的素食很讓人驚豔。”


    這句話說完,旁邊的希伯來驚喜地看過去:“嚴先生您喜歡我的素食嗎?我還會很多,都可以做給您。”


    科爾頓仰頭望天:“可惡,我也缺一個天天誇我畫畫好看,給我做飯的。”


    院子裏其餘人忍不住大笑。


    林間安逸,當山下的村子升起炊煙的時候這邊也沒什麽感覺。絲毫沒有那種家家戶戶做飯催促著自己該開飯了的緊迫。因而住在這裏的人不慌不忙,湊在一起頗為悠閑地一邊聊天一邊做飯。


    作為客人,嚴景林被安排著幫希伯來洗菜去了。待在這家的人沒有一個人閑著,大概也因為主人家似乎並沒有把來客當外人的緣故。就連科爾頓也被安排著給雞拔毛去了。


    院子裏,科爾頓惡狠狠地盯著山雞,仿佛那是什麽與他有著深仇大恨的敵人。


    “他太臭了!可惡,還很醜。這不符合我的審美。”科爾頓說出了他的口頭禪。


    “可是殺雞還需要什麽審美呢?”希伯來忍不住抬起頭問科爾頓。


    科爾頓聽到,抬起頭來憤憤不平地對希伯來說:“你太沒有藝術天賦了,希伯來!”


    嚴景林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出聲。


    聽見笑聲希伯來迴過頭來望向嚴景林。他並未說什麽,可那一雙深棕色的明亮眼睛卻仿佛在譴責嚴景林笑話他。


    嚴景林頓了下,朝著希伯來眨眨眼睛,假裝無辜。


    沒一會兒,就見到希伯來微紅著臉轉迴了頭。


    朝下望是毛絨絨的腦袋,就在身旁的人低下頭看起來專心致誌地洗菜。如果不是望見他赤色的耳朵,大概會以為對方正在認真準備食材。


    嚴景林假作不知,唇邊帶笑地跟著希伯來的動作處理這些他已經忘了名字的野菜。


    院子裏,科爾頓吵鬧著和休伯特爭辯,說是爭辯實際上是科爾頓一個人在訴說,休伯特大半都在聽著,看起來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模樣。


    “要我說古德村才是葡萄酒的發源地才對,要知道那裏有我最好喝的葡萄酒,不過他們總說那不算是葡萄酒……”


    科爾頓說了很久,說到最後休伯特也隻是時不時應和幾句,這讓科爾頓很快就興致缺缺地轉移了目標。


    他扭頭對著希伯來發問:“希伯來你認為魯伯隆的葡萄酒之家在哪裏?”


    “啊啊?”希伯來茫然抬起頭。他的手還抓著一把野菜,菜的另一頭被嚴景林握在手中。


    這種野菜需要特別地處理,掐掉一部分,否則做起菜來會十分苦澀。希伯來正在教嚴景林怎麽處理,聽見科爾頓的話時沒能反應過來。


    “你們處理菜都要牽手嗎?”科爾頓嫌棄地看過去,扭過了頭,繼續騷 擾休伯特。


    科爾頓的話讓希伯來愣住了,在科爾頓轉迴去之後希伯來猛地轉過身,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竟然握住了嚴景林的手。


    “啊,這,這……”希伯來茫然地想要解釋,卻見著對麵的人滿眼笑意的望向希伯來。


    “我明白的,不用解釋了希伯來。”對麵的人說。


    “等等,不是,我……”希伯來想說自己應該解釋的,但在對麵自己戀人的注視下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他明明隻是要好好拿菜的,可究竟為什麽會這樣呢?


    希伯來再次轉向科爾頓,科爾頓已經轉移了話題,開始從葡萄酒之家轉向了小鎮裏藏品最多的武器收藏家是誰。


    好像真的沒有人覺得希伯來不是故意的。


    或許我真的無意間這麽做了?希伯來想。


    他有些納悶地低下頭,默默摘菜。心中感到難為情。


    啊,嚴先生會怎麽看他啊?這樣太冒失了。


    綠油油的葉子丟了下去,根莖還留在手中,希伯來毫無察覺地摘菜。


    “希伯來。”嚴景林哭笑不得地唿喚希伯來。


    從思索中清醒過來,希伯來垂下腦袋,驚訝地望著自己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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