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似乎還響動著嚴先生的話語,沉重的唿吸在某一刻伴隨著那些飄渺的聲音一同在希伯來的腦海中響起。


    驚醒了一般,希伯來朝向身前的人看去,他蹲下身靠近,在近處望見嚴先生在睡夢中皺起的眉。


    眉間隱隱顫動,看起來主人像是在忍耐著痛苦,隻一瞬間,希伯來的心收緊,像是被什麽重重砸了一下。


    他忍不住伸出手,學著長輩哄孩子一般輕輕擁抱住睡得並不安穩的嚴景林,手掌輕輕拍打背部。


    在這樣的動作下,希伯來輕易發現了衣服下惹人擔心的清瘦身體,臉上的表情緊跟著嚴肅下來。


    嚴先生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少了?希伯來忍不住開始迴憶,拉長的時間線讓他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重新思考那些已經遺忘的記憶。


    他沒有低頭看,隻顧著思考。


    因而也沒有發現懷中人已經睜開的眼睛。


    “……希伯來?”


    一聲輕喚,希伯來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什麽拉住了,他低下頭,望見躺在椅背上,被他環抱在懷中的人。


    躺著的人眼神迷茫,似乎對於當下的情形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躺著的人眼中的迷茫散去,希伯來望見嚴先生的視線落在他的胳膊上,又緩緩落在了希伯來的臉上。


    嚴先生蒼白的臉上一點一點染上霞紅,他錯愕著,睫毛在緊張與無措中微微顫動,看起來給人一種羞澀的感覺。希伯來看著嚴先生的唇緊抿了下,而後在希伯來的注視下,像被冒犯了一般微微側過頭去。


    然而在嚴先生側過頭去之後,希伯來望見一雙藏不住的微紅耳朵。


    屋內的薰衣草在風的撫摸下羞澀垂下頭。在這樣一種氣氛之中,希伯來感覺心髒如擊鼓一般跳動,天氣幹燥而炎熱,傳染給待在夏季的人。


    一定是今日帶來的花不合時宜,否則他怎會在已經冒犯的舉止下,更加冒犯地感受到屋裏人的可愛。


    希伯來為自己感到羞恥。他竟然無禮地對待一個正直友善的人,令他在無法求助於其他人的時候如此地難為情。


    胳膊感受到推拒的力量,希伯來驚醒般地收迴手,臉上冒著熱氣,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終隻能在嚴先生的注視下慌亂地道歉。


    那一雙黑色的眼睛如鏡子一般幹淨而清晰地映出人的模樣,好似已經將希伯來不堪的心思看穿。


    希伯來急忙站起,落荒而逃。


    第62章 和花小姐的交談


    希伯來倉皇地從嚴景林家中離開,離開前,院子裏落著明亮的太陽光,希伯來看見的一瞬間猶如望見了照著他的明鏡一般,令他忍不住側過頭躲開。


    他的心髒還為之前的事情劇烈跳動,久久不能平息。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濃重的慌亂湧上心頭,令他思緒紛雜,怎麽也理不清頭緒來。


    外麵的太陽熾熱,希伯來卻顧不上炎熱。他走出嚴景林的家,第一反應是逃離。擔心被他的嚴先生找到,希伯來沒有迴家,也沒有到花田去。


    而是順著街道離開。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街道兩旁的花也厭煩了這個夏季的糟糕天氣,沒精打采的佝僂著腰肢,希伯來走在它們之間,竟也很好地同它們融為了一體。


    然而沒走多遠希伯來就想到如果嚴先生看見自己這樣離開,應該會很著急的吧。


    這麽一想,希伯來匆匆打開了手機。


    在手機亮起來的時候,反射的光令希伯來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也讓他的心跟著一緊。


    嚴先生會發消息問他嗎?


    然而消息欄空空如也,最上麵一條是一周前來自於卡爾森的消息。嚴先生的消息並沒有出現在上麵。未接電話裏也沒有顯示。


    希伯來的心中泛起一陣讓他自己也覺得莫名的失落,他不能理解這失落來自於哪裏,但還是率先給嚴先生發短信,訴說自己隻是突然想起來有急事需要離開一個下午。


    發過去之後,希伯來盯著空白的對話框緊張起來。他幻想著嚴先生會發什麽樣的消息給他,他希望嚴先生沒有察覺他的異常。


    希伯來開始幻想著剛剛的事情,嚴先生睡著了,才剛剛醒來,他安慰自己,嚴先生隻是單純地因為他所在國家慣有的含蓄而不好意思,並且擁抱在法國是常有的事,這一點嚴先生也是知道的。


    然而希伯來的內心仍舊是不安的,他擔心嚴先生會厭惡他,然而他又說不出來,嚴先生究竟為何而厭惡他,隻覺得是自己冒犯了。


    希伯來急切地想和一個人訴說自己的內心,尤其是嚴先生的消息還沒有發過來。


    然而這個時候道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一隻雞也沒有。不然的話,希伯來寧願跟一隻雞聊天。


    而不是蹲在路邊,和別人家院子口的花在說話。


    青年的背彎下來,這一處恰好在陰影裏,院子裏高大的樹木溫柔地投下陰涼,將花與青年一同遮住,如同可靠的長輩。


    紫色的小花被深綠色的草簇擁著,就整個花壇來看,小花遍布花壇的每個角落。然而若是隻看一小叢,就會發現,這紫色的花實則是一枝獨秀。它身在綠草中央,深受那叢綠草的愛戴。


    希伯來可憐兮兮地蹲在它麵前,吸了吸鼻子,說:“您真受歡迎,一定是因為花品非常好吧。那麽您一定也願意傾聽來自一位失落青年的煩惱的。”


    “為了禮貌,也表達我對您的尊重,先告訴您這位失落青年的名字,他叫做希伯來。”


    希伯來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他敏感地察覺到這件事情不好告訴任何人,現在麵對自己熟悉的“夥伴”,希伯來終於肯吐真言了。


    “他……”


    希伯來開始迴憶自己之前的舉動,並試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講述這件事,然而太難了。希伯來隻是剛剛迴憶,臉上就已經泛起了熱度。


    要是再持續一會兒,希伯來就可以去競聘烤箱。


    他低下頭,將頭埋進腿中,發間濕漉漉的,頭上的汗水落在腿上,熱乎乎地粘上去。


    路上隻有他一個人,這天氣狗都不出去。


    花朵在風中搖了搖頭,似乎在嫌棄這位悶著頭說不出話來的青年。


    希伯來停頓了很長時間才開口,一開口就是道歉:“我太失禮了!”


    眼中充滿了愧疚,希伯來說:“無論如何,想要安慰一個人也不該用會讓對方覺得尷尬的方式,我明明知道這一點的。而且,而且……”


    希伯來遲疑了下,看著有線站在花壇裏紫色小花,猶豫地說:“或許我應當在對方清醒的時候擁抱他?”


    風吹過來,帶來一陣涼爽,草叢裏的花搖擺身體。


    希伯來看著花壇,表情瞬時垮了下來,他憂傷說:“紫色的花小姐,您是在反對我嗎?可是為什麽?”


    低下頭希伯來重新反省了下,再一次迴顧過往,臉上也再一次經曆了羞澀的熱氣,他抬起頭:“我承認我的心跳冒犯了他,但當時並非是我故意的,或許它隻是覺得一個朋友可愛,非常可愛。您能明白嗎?就是突然發覺一個朋友合你心意,性格愛好恰巧是你所喜歡的類型。那樣我想無論是誰都會很激動的。”


    希伯來想:“但是,但是如果會讓嚴先生感到不舒服,我願意從此管束好它。”


    手機突然震動,希伯來的話語跟著頓住。


    他的表情重新驚慌起來,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希伯來看著前麵的花小姐,說:“抱歉抱歉,差點砸到你了,但是嚴先生給我發消息,您看!嚴先生給我發消息了!”


    希伯來滿臉喜悅,他將手機平放著,跟花小姐分享自己的喜悅。


    手機上嚴景林發來消息:[好的,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迴來嗎?今天會送來新鮮的鵝肝,如果迴來,我們一起試試。]


    迴答絲毫沒有涉及之前的事情,希伯來一瞬間如同獲救了一般,他驚喜地對花小姐說:“您看!嚴先生壓根沒有在意那件事情。我就知道的!在他心裏,我一定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希伯來終於放下心,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要看見嚴先生,他感覺自己與嚴先生的感情更深了一步,嚴先生作為一個內斂的人願意接受自己熱情的擁抱,這說明嚴先生並不把自己當成外人或者普通朋友了。


    “感謝您,這位好心的花小姐!”


    希伯來重新恢複了活力,他終於可以同這位花小姐道別了。


    為了表達自己的熱情,以及表示一下擁抱是朋友之間的基本禮儀,希伯來決定在告別的時候送給這位花小姐一個熱情的擁抱。然而他的身體太龐大了,如果擠過去隻怕會壓塌整個花壇,於是希伯來不得不以手掌當作自己的身體。


    他伸出手,雙手攤開朝著花小姐而去,在靠近花小姐的時候,希伯來兩手“啪”的一聲合在了一起。


    擁抱完成。


    希伯來滿足地笑了。


    就是這樣!


    鬆開手,希伯來幸福地準備站起身。


    然而手打開,被拍扁的花在希伯來鬆開手後展露了出來。


    花小姐暈暈乎乎地在空中晃悠了兩下,身體嬌弱而無力,原本在希伯來擁抱前還算精神的她,現在幾乎可以住進“重症監護室”了。大概是周圍的草實在愛戴這位花小姐,擔心花小姐出了什麽狀況,紛紛搖擺身體試圖喚起花小姐的精神來。


    風吹來,花小姐不堪重負地從空中“摔了”下去,好似被施了“斬頭刑”的人。


    “……啊。”希伯來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對不起!”希伯來重重鞠躬,滿臉都是濃重的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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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恩將仇報不外乎如此了!


    第63章 金色向日葵會停留在我的指尖嗎


    希伯來懷著雀躍的心情迴到嚴景林的家中,打開門進入房間內的時候,嚴先生坐在窗邊。


    在希伯來進來之後,嚴景林轉過身來,他並沒有直接打招唿,而是看向希伯來,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揚起一個微笑,如同開玩笑似的打趣說:“希伯來的事情辦完了嗎?”


    可希伯來哪裏有什麽事情,嚴景林這麽一問,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臉上就已經暴露了謊言。


    希伯來的臉泛起熱度,他的視線遊移,麵上看起來緊張極了。支支吾吾地說:“辦、辦完了。”


    說完後他匆匆轉移話題:“我們來看書吧,嚴先生!”


    希伯來發誓這是他難得地為讀書感到欣喜的時候。然而,嚴先生聽見這句卻笑了起來,話語中有著不同於以往的溫和,調侃希伯來:“真難得啊,這還是我第一次從希伯來,你的口中聽見主動學習的話。”


    說話的嚴先生手中捧著書,自有一種溫和的氣質,他安靜地坐在窗邊,眸中映著點點瑩光。他的眼睛裏落著笑意,在看向他人的時候能夠讓人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種寵愛。


    “……啊。”希伯來在這半帶調侃的話語中感覺耳朵有些癢癢的,這令他不自覺地抬起手抓了抓耳朵。隻是,待到他的手指觸碰到耳朵,希伯來才發覺不知什麽時候他的耳朵已經熱了起來。


    一定是剛剛迴來得太急,現在驟然接觸到滿是冷空氣的室內身體仍有未過的熱氣。


    希伯來有些難為情,他想或許是因為嚴先生調侃自己,於是抬眼望向嚴先生說:“嚴先生您又取笑我。”


    可一看向對麵的那雙眼睛,希伯來心中又湧起一陣歡喜來。


    於是興高采烈地抱著書走到嚴景林身邊坐下,臉上還帶著笑容。


    這樣的舉動讓嚴景林有些出乎意料,他側頭觀察希伯來。


    視線掃過希伯來臉上的時候,如同小刷子掃過去一樣,讓希伯來想起了嚴先生的長睫毛。


    漸漸的,攤開的書上印著的黑色字模糊起來,書頁停留在一頁沒有向後翻去。希伯來挺直腰背,下意識地保持更好的形象,即便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要這麽做。


    天氣燥熱,空調房裏不斷輸送冷氣,窗內與窗外漸漸隔絕成了兩個世界,從外麵帶來的熱氣也漸漸在室內空調的幫助下漸漸消散。以往希伯來還能認真學習,今天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怎麽也專心不下來,視線總是不自覺地注意到身邊人。


    希伯來隻是在無意間望見嚴先生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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