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輕輕合上。


    關上門的時候,房間裏還傳來幾道聲音。


    “嚴先生,嚴先生,我坐在哪裏?我是留在這裏一直陪著您嗎?您要不要吃點什麽,我還會做飯的,還有……”


    張管家無奈地一笑。


    走到院子門的時候,他忍不住探出頭朝著裏麵看了一眼,聽見窗邊有人在說:“我可以教您法語……”


    “把你學習的書拿過來。”沒一會兒一道熟悉而克製的聲音傳過來,聲音混在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中,帶著微妙的喜感。


    張管家忍不住笑著搖頭,一邊笑著一邊抬腿走出了院子。


    窗外的日光照在屋內,屋裏的冷氣開得足,以至於待在窗邊的時候隻覺得陽光柔和而並不感到炎熱,希伯來來到這裏的瞬間就明白嚴先生為什麽喜歡帶著這裏了。


    這邊抬起頭就能夠看見街道,慵懶的貓緩步走過小道,在太陽下伸了個懶腰。精力過剩的狗追著雞跑,身後還跟著玩鬧的孩子。窗口的另一邊正對著花田,有時風吹過,帶來一陣輕輕淺淺的香氣。這邊前方有東西遮擋,有一絲陰涼,卻也有陽光從縫隙裏透進來。


    希伯來忍不住地感到歡喜,為他與鄰居先生分享了他的窗,如此一來似乎與鄰居先生的關係更近了一步。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這麽一看,就像是上主特意安排的緣分一樣。


    感謝上主。


    希伯來滿身心都在激動,而外在的表現就是他的話更多了。他自己也意識不到地就在嚴景林麵前說了很多,多數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嚴先生就那樣端坐著,與平常沒有什麽區別,可他的嘴角帶著微笑,看起來似乎並不覺得煩惱。隻是聽著,而後突然問:“你的假期作業完成了多少?”


    希伯來的聲音戛然而止。


    “啊……”


    他的書放在哪裏了來著?


    第35章 與嚴先生的學習約定


    希伯來還是第一次這樣恐懼嚴先生的聲音。事實上,嚴景林的聲音極好聽的男聲,尤其是說話平緩的時候,給人一種晚間朗讀的溫和感。


    如果不是檢查希伯來做筆記的話,希伯來會非常喜歡。


    房間裏的這本德語書他放在了花盆後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侍奉花草的時候順手給塞在了裏麵,如今花草生長得鬱鬱蔥蔥,枝葉長出盆外,遮擋住盆栽後麵的藏書的一角。


    希伯來把房子翻遍了才把書找到。


    也因此迴來的時候對上嚴先生略帶譴責的目光。


    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隻是太忙了,忙得忘了這件事。但似乎這樣說更過分了些。


    希伯來一筆一劃在筆記上寫下幾句簡陋的翻譯。


    [醜角說:凡已定型的人,對什麽都不高興,一個正在成長的人,常懷感激的心情。


    劇作家說:那時我采摘群花,五彩繽紛開遍了山穀。那時我一無所有卻又非常充足:有對夢幻的嗜好,有對真理的追尋。讓我放浪形骸,給我深刻的快樂和酸辛,還有恨的力量,愛的權力,都還給我吧,我的青春!


    經理:要在狹小的舞台上,曆經宇宙乾坤,以從容不迫的速度,從天堂通過人間而進入幽冥。1]


    嚴景林隻看了一眼,就發現他的進度還停留在獻詞。舞台序句,書裏最開頭的地方,相當於開場白一樣的東西。


    然而最中心的故事還未開始,後續才剛剛開始正文,浮士德還麵臨著與魔鬼梅菲斯特的賭約、沉淪情愛、政治運動、文學創作、建立理想國的等一係列事件,全書12111行,足夠一個人看完一個月。


    嚴景林仿佛見到了一位不思進取的學生。


    一位正經讀書的人是很少把大把時間留在翻譯舞台序句上麵的。


    然而希伯來已經開始撓頭了,在嚴景林的注視下,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嚴景林一眼,低下頭快速翻開了詞典。


    嚴景林幽幽歎了口氣。


    聽見聲音的希伯來抬起頭看過去,疑惑地輕輕喚了句:“嚴先生?”


    卻隻見坐在他旁邊的嚴景林點了點頭,翻開書看。


    一本法語書,雖然沒仔細看是什麽,但匆匆瞥一眼,也能瞥見一些熟悉的單詞。


    希伯來想了想,說:“嚴先生是有什麽不會嗎?可以來問我啊,我是先生的助理呢。”


    希伯來臉上揚起笑容,躍躍欲試地看著嚴景林,仿佛在等他開口。


    “不用,我看得懂。”嚴景林拒絕了,並對希伯來送去嚴厲地督促,“不過相比於我,你看起來更需要幫助。你可以來求助我。”


    這句稱得上非常直接的話讓希伯來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筆記本。他低下頭,就見著潔白的筆記本上已經畫了一些墨團。用法語標注的意思寫在書上的單詞旁邊,密密麻麻。


    他實在有太多不會的了,以至於沒一會兒,書上的筆記就像他院子裏的葡萄一樣連成一串串的,垂下去,從書的頂端垂至底端。


    希伯來紅了臉,伸手遮住自己的筆記,支支吾吾地說:“先生別看我,請先讓我自己努力下吧。如果先生有什麽需要讓我做的,請直接告訴我。”


    這麽說著,希伯來將筆記本和書拉扯著向後遮了遮。動作小心,將筆記和書遮的嚴實。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嚴景林看了。


    嚴景林看過去,他的臉頰掛著薄紅,一直蔓延到耳後,青年表情帶著青澀的不安,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這讓嚴景林不禁想起了他在花田裏幫忙的時候,那時候的希伯來足夠自信,臉上總帶著與熾熱陽光相襯的抹不去的笑容,看起來擁有無限的自信與活力。


    嚴景林忍不住輕笑了聲。


    上帝打開一扇窗的時候,果然沒忘了要關門。


    “先生,您別笑我了。”希伯來的臉更紅了,他埋下頭,避開嚴景林的眼神。


    “不是笑你。”見著快把人逗惱了。嚴景林開口說,“隻是沒見過你學習時候的樣子,有些好奇。”


    “哦!”希伯來理解,“是了解其他國家的學生的學習方式嗎?”


    希伯來也很好奇嚴景林的學習方式,畢竟同樣是學習外語,嚴先生的進度看起來比自己快多了。他稍微地感覺有些不公平,但隻有一點點而已。


    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希伯來遮住書的手放鬆了些,表情也緩和下來,整個人似乎從悶熱的小房子裏跑出去,終於唿吸到了新鮮空氣。


    嚴景林很想說不是,他隻是對希伯來的學習好奇,但看著希伯來的樣子又開不了口,於是點點頭,假裝自己就是這麽想的。


    這麽一來,希伯來總算放鬆下來,移開遮住的書和筆記,歎氣說:“那麽先生找我就找錯了,我並不能代表法國其他的學生,畢竟學校裏大家都很聰明。如果真要了解的話,您大概隻能了解法國學校的差生了。”


    說到這裏希伯來感慨地說:“學習語言太痛苦了。”


    “確實。”嚴景林難得讚同。表達完自己的想法後,嚴景林感覺到前方灼熱的目光,抬眼看,便見到希伯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莫名地給嚴景林一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覺。


    雖然不恰當,但嚴景林確實想到了這句話。


    而後他忍不住扭過頭,裝作認真學習,嘴角忍不住上揚。


    “既然我們都為學習語言而痛苦,”在看不見嚴景林表情的地方,希伯來說,“那麽我們做出約定吧,先生,我們約定會認真而努力地幫助對方,並絕不能因為語言的笨拙而笑他。”


    嚴景林肩膀忍不住顫動起來。


    “先生!”察覺到嚴景林在笑,希伯來忍不住出聲,帶一絲羞惱的,他幽怨看向嚴景林。“明明還沒開始呢,先生就又笑我了。”


    “不。”嚴景林的聲音裏帶著笑意,“我隻是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那先生您來陪我去參加運動會吧,很快就要到來了,到時候場邊的觀眾一定會很多,也都願意和身邊人交流,您的語言一定會得到迅速進步的。”


    “……”


    “先生您說對嗎?您剛答應過我,會允許我‘認真而努力’地幫助您的。”


    嚴景林苦笑:“是的,但是希伯來……”


    “那太好了,先生答應我了。”希伯來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他抽出筆記本遞過去,“先生給我講講這段可以嗎?”


    嚴景林悠悠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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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浮士德》歌德片段


    第36章 山羊運動會(1)


    作為嚴景林的助理,希伯來漸漸了解了嚴景林的起居和生活方式。


    嚴景林的管家平日裏並不住在這棟房子裏,他住在這條街道大約三百米的地方,不太近有事情卻也可以快速趕過來。一天裏他白日飯點的時候帶著食物過來之後再外出處理事情,屋內常備水果和蔬菜。多數情況下,嚴景林是並不需要他留下的。


    嚴先生和張管家是今年才買了房子過來住的,過來之後陸陸續續有很多手續要處理。法國這邊手續繁多一向是出了名了,如要住下來需要辦理的文件太多。光是購房證明他們就來來迴迴跑了五六趟,更不談其他證明。


    而嚴先生不想讓管家陪著,嚴母把張管家放在嚴景林身邊自然也有及時報告他心情狀態的意思,這些難免讓嚴景林感覺不自在。於是準備出國之前,嚴景林就拒絕了張管家和他住在一起。


    過來之後,家裏人到底不放心,考慮到同齡人或許能夠和嚴景林聊得開,張管家才提出了找當地同齡人當助理的事情。


    這就招來了希伯來。


    原本作為助理希伯來是要在嚴先生想要出去的時候帶路,以及要買什麽的時候出去買東西,白天在屋子裏待著,聽從嚴景林的指示。嚴景林原打算把樓上房間留給助理,讓他自行休息的,不必過多打擾自己。


    結果希伯來一來,變成了督促他學習。


    無外乎其他,嚴景林實在看不下去希伯來的拖延症了。


    如同大多數的學生一樣,希伯來估摸著是擁有十分嚴重的“死線綜合症”,不到最後期限基本不怎麽努力。


    書頁翻來翻去沒翻過去,每看一會兒就忍不住從中間翻到尾看看還剩多少。屋外築巢的鳥進度都比他快,看著也更努力些。


    希伯來漸漸地在嚴景林這裏感受到一種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覺,這主要在於嚴先生的德語真的非常優秀,完全可以輔導他,然而痛苦也在於嚴先生真的非常嚴格,會在希伯來第三次問同樣的單詞不會後讓希伯來抄寫單詞。


    雖然這種方法確實讓他深刻地記住了單詞,但仍舊讓他心裏瑟瑟。


    幾天之後希伯來終於受不住了。


    “嚴先生,貝爾瑪奶奶說我們可以借鄰居家的山羊參加鎮上的山羊運動會,我可以帶著山羊訓練嗎?”


    山羊運動會,顧名思義,就是帶著山羊參加長跑比賽,騎手可以選擇坐或者走,總之要把山羊從起點帶到終點。這是小鎮集體性的一次活動,各村的人都可以報名參加。


    原本貝爾瑪奶奶的鄰居也打算參加這次賽的,結果就在上個星期,訓練山羊的騎手外出幹活時崴著了腳。鄰居家一致認為這是上主的意思,於是決定還是在家修養吧。不過雖然主人要休息,山羊卻是可以借出去訓練的。如果能成功,自然也是一項榮譽,失敗了也不虧。


    希伯來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嚴景林似笑非笑看著他,沒有開口卻像是看穿了希伯來的想法。


    希伯來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耳朵泛起不自然的微紅。


    嚴景林看著,“參加運動會也是件鍛煉身體的好事,隻不過學習也不能耽誤。這時候天正熱,我看上午溫度沒那麽高,訓練山羊剛剛好,下午和晚上留下來學習怎麽樣?”他示意地瞧了瞧希伯來的筆記本。


    希伯來想要推辭的動作滯住。


    今日魯伯隆的天氣真好,並不十分炎熱,天邊天空蔚藍,幹淨而無雜色,隻是望一眼便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室內空調的風還吹著,外麵的風吹進屋內,兩邊之下,屋裏空氣清新,溫度帶著微微的冷。


    希伯來中午迴去睡了個懶覺,下午在約定的時間裏到了嚴景林家。


    貝爾瑪奶奶在下午時候發來消息,說是他可以來看看山羊,但最好是在上午或者傍晚過來,因為白天對於山羊來說到底還是太熱了,山羊甚至懶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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