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是黑色的,猶如魯伯隆充滿神秘的夜晚,眼睛也是黑色的,像小鎮上漂亮的太太身上佩戴的黑珍珠。


    嚴先生不同於這鎮上的任何一個人,法國人總是愛交談的,但嚴先生是安靜的,像他的花在午後得那樣安靜。


    這一片土地上最終留下了三種語言的提醒。


    將手中的樹枝丟下的時候,希伯來看過去,前方的嚴先生突然迴頭看,眼神在迸出光彩,是極富有生命力的。即便他們是在沒有光的樹蔭下,也讓希伯來感受到了生命力。


    真好啊。希伯來想。


    “你在看什麽?”嚴景林見希伯來不說話隻是看著他,忍不住問。


    希伯來放下撐著下巴的手,他蹲在地上揚起一個笑容,麵對著嚴景林說:“嚴先生看起來心情很好,今天出來得真合適。”


    這樣傻乎乎的說法讓嚴景林失笑,他想說些什麽迴應希伯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隻能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坐直身體,“走吧,薩維奧在喊我們了。”


    一來到山裏的薩維奧就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哪裏都能跑跑。這座山又偏偏是他熟悉的地方,希伯來和嚴景林還在樹下的時候,薩維奧就在外麵逛了一圈,現在迴來了,還在前麵“汪汪”地唿喊後麵的人趕緊跟上。


    看起來不像是上山找鬆露的,倒像是上山遊玩的。


    山上有著獵人布置的陷阱,薩維奧走到旁邊的時候會衝著陷阱叫喚兩聲,提醒走在後麵的人。


    “山上獵人會抓一些雞、兔子和狐狸,所以會布置有陷阱。一般情況下看看周圍的樹上,有時候樹上會有些標記提醒人不要過去,那裏有獵人的陷阱。”希伯來推著嚴景林走過。


    “那如果夾到人了呢?”在以前別處的新聞中似乎也報道過類似的情景。


    “不用擔心,那些捕獵用的夾其實是套,你可以叫它吊腳套,也可以稱唿為野雞套。套住不傷人,並且這類主要是針對有蹄子的動物,人的腳太大了,很難讓它起作用。”希伯來笑笑,“這些都是阿什爾叔叔說的,他住在山上,非常擅長打獵,並且不會讓自己的工具傷到人。”


    薩維奧朝著一塊地方“汪汪”地叫了兩聲。


    希伯來停下來,“那裏就有陷阱了。”


    嚴景林順著希伯來所指的方向和薩維奧提示的方向看過去,但什麽也沒看出來。雜草和泥土掩蓋土地,每一塊地方與周圍一起看都非常和諧,沒有半分突兀之處。


    “看不到是嗎?”希伯來笑出聲,他挑了根木棍,看看周圍,靠近嚴景林小聲說,“我偷偷給你看一下,一會兒再把它埋迴去。”


    嚴景林沒有迴答,好奇望向希伯來,準備看看他要做些什麽。


    薩維奧眼珠滴溜溜地轉,腦袋在希伯來與嚴景林之間徘徊。


    它看著希伯來彎下腰,小心靠近前方它剛剛提示的陷阱。


    “汪汪汪!”薩維奧著急地跳出來,腳踩地跑到希伯來後方咬住他的褲腿奮力向後拖。


    薩維奧的腳蹬著地,身體傾斜,可見用勁之大。風吹動它的毛發,讓站出來努力製止危險行為的薩維奧看起來英勇得像個戰士。


    希伯來的褲腿被拉扯,向後扯出去。


    “等等。”希伯來不得不騰出手提褲子,防止褲子被薩維奧扯下去,“薩維奧,冷靜點。我不過去。快放開我的褲子。”


    希伯來的表情如此窘迫,他尷尬地看一眼旁邊的嚴景林,迴過頭朝著不屈不撓“教育”熊孩子的薩維奧求饒。


    “薩維奧,拜托了,別這樣。”希伯來小聲地說著,聽起來似乎要和薩維奧打商量。


    這樣和人對話一般的方式讓旁邊的嚴景林忍不住笑出聲。


    薩維奧搖搖腦袋,連帶著褲子被拉扯得左右晃動。


    “快後退吧,薩維奧看起來很擔心……”


    “哢嚓”一聲,嚴景林的聲音戛然而止。


    前方,地麵悠悠掉下一塊布來。再向前看,希伯來的褲腿缺了一個大口子。


    “哈哈哈哈。”嚴景林放聲大笑。


    希伯來收迴腿,頭埋進了膝蓋裏,耳朵通紅。


    第26章 鬆露和獵人


    因為薩維奧突然的行為,希伯來最終沒能給嚴景林展示陷阱,盡管他試圖努力,但緊盯著他動作的薩維奧在希伯來動手的時候撲過去,險些廢掉希伯來的第二條褲腿。


    為了褲子的完整度,希伯來不得不在嚴景林調侃的笑容中放棄自己的計劃。


    彎下腰將褲腿挽起來,殘缺出口子的布料呈現出不規則的曲線,這條口子一直延伸距離到小腿中部不遠的位置。希伯來不得不將褲腿挽得更高,掩蓋住自己褲子布料上缺失的一角。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於奇怪,他將另一隻褲腿也挽了起來。


    薩維奧始終蹲在希伯來左右,在看見希伯來後退著遠離陷阱的時候,他終於鬆了口氣,如同大人看待終於懂事了的孩子一樣欣慰地從後麵頂了頂希伯來的腿。


    希伯來隨著它的力道向前走了兩步,哭笑不得。


    “薩維奧,我已經知道啦,我不過去就是了。”


    隨著希伯來話音落下的是前方傳來的笑聲,輕快的,不包含任何惡意,隻是帶著趣味的調侃。


    希伯來臉上呈現出窘迫的模樣,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向嚴景林求饒說:“嚴先生,求您別笑了。您再笑我今天就不好意思見您了。”


    “咳!我不笑了。”前方嚴景林說。


    林中草叢隨風搖曳,竊竊私語討論著在小道上走過的兩個青年。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麵上強忍住笑意,嘴唇緊抿隻是從嘴角處依舊能看出上揚的痕跡。後方的青年左看右看,視線沒有落點,似乎隻是隨便瞧瞧一般,陽光將他的耳朵照得微紅。


    他們穿過林間小道,樹枝在腳下踩斷時候發出輕微得隻有周圍蟲子能聽見的聲音。


    旁邊一隻拉布拉多犬撒歡奔跑,時不時騰空跳起,穿越過草地中的障礙。它的腳步輕快,奔跑在林間時如同山間生長出的精靈。


    “薩維奧。”希伯來高喊一聲。


    已經跑到前方甩下兩人的拉布拉多犬停下來,迴頭看了一眼,“汪汪”地叫了兩聲作為迴應,扭頭又撒歡跑了。


    希伯來無奈,隻能加快腳步,推著嚴景林向前小跑。輪椅“咕嚕咕嚕”在小道上奔跑著,驚起草地中剛作休息的螞蚱。


    “先生,這個速度會太快嗎?”希伯來喘著氣問。


    “不會。”嚴景林手緊扶住兩旁的扶手,他向前張望著,尋找薩維奧的蹤跡。


    可薩維奧分明並不會丟失,他是那樣的聰明,從很小的時候就能自己找到迴來的路。


    “汪汪汪!”林間突然一陣犬吠聲。遮掩在叢叢樹木後麵讓人看不清前方的情況。


    “是薩維奧。”希伯來驚唿一聲。


    “過去看看,希伯來。”嚴景林目光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提醒驚住的希伯來快趕去看看。


    輪椅碾過草叢和碎石子,越過一顆顆遮擋的樹木之後,終於放緩了速度。前方薩維奧的身影停在一人一豬旁,聽見後麵有聲音,薩維奧衝著希伯來叫了兩聲。


    薩維奧身邊,一位中年男人戴著草帽,套著小馬甲和長靴,腰間配有裝著武器袋的皮帶。他的身體向後傾斜,手腕的青筋鼓脹而起,再看他的臉,男人咬著牙,眉頭緊皺著,表情因為使了太大的勁而有些扭曲。


    他的手中拽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拴在豬身上。


    體積龐大的豬蹬著梯子向前衝,隻是受製於身上的繩子沒能衝過去。


    “停下!你這隻笨豬!”男人憤怒地大吼。


    空氣中的灰塵顆粒隨著的他的吼聲震顫,令整片地方都布滿塵土的味道。嗆得讓人受不了。


    可獵人並未在意,他一心隻在將要到手卻又到不了的利益上。


    聽見旁邊有動靜,他扭過頭,望見站在不遠處的希伯來和嚴景林二人,眼中閃過慌亂臉上呈現出兇狠的表情嗬斥道:“喂!聽好了!這是我的東西,你們兩個不要靠近我!”


    豬腳下一蹬,鼻子裏發出“哼哼”的聲音向前衝去。


    獵人感受到手上的拉力,不得不放棄盯著希伯來,轉過身去與手裏的繩子作鬥爭。


    希伯來沒有靠近,甚至沒有抬起手與薩維奧交流,他停在原地彎下腰與嚴景林解釋,“嚴先生,他可能找到了鬆露。”


    “那他這是在……?”嚴景林不解,前方的獵人與豬奮鬥了許久,時常拖著豬向後退開,隻是豬使了力地要往前走,無論獵人怎麽費心,豬都不肯配合。


    獵人看起來似乎快沒有力氣了。


    “是豬要吃鬆露。”希伯來無奈說,“豬的鼻子也很靈的,尤其是對於鬆露的味道。它本身很喜歡鬆露,所以找鬆露的時候也可以通過豬來找。隻需要訓練一下,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訓練?”嚴景林的目光難以言喻,看來他們碰到的這位獵人訓練出來的豬並不太聽話。


    “是的。”希伯來的視線轉移到前方的豬身上,“隻需要在豬的飯裏放一點點的鬆露,豬就能夠記住這種味道。並且在山上找到鬆露。隻是豬太喜歡吃它了,在找到鬆露的瞬間就會把鬆露吃掉。因此這位獵人應當就是在阻止豬吃鬆露了。”


    “狗沒關係嗎?”嚴景林的目光落在了薩維奧身上。


    薩維奧有時也十分活潑,用國內訓練犬時的行話來形容,就是外抑製性強。簡單來說就是八卦、愛玩、愛湊熱鬧。


    就比如這個時候,薩維奧已經跑到了豬和獵人的旁邊去看他們兩人拔河了。


    感受到資產受到威脅的獵人氣惱地開始謾罵,可手裏的豬卻遠比可能的敵人更讓他操心。


    “我一定會把你宰了的!真的會的!你等著!”獵人怒氣衝衝地教訓前麵不聽話的豬。


    但他的力氣越來越小,豬慢慢向著珍稀的鬆露靠近。


    鬆露埋在草堆裏,看起來是黑漆漆的一大塊,表麵褶皺彎彎繞繞,味道也並不是非常好聞。但勝在有營養,對身體好,加工之後味道也十分不錯,因而極其受歡迎。


    對於一個期望靠著它來發財的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到手的鬆露眼看著就要被豬吃掉了。


    “喂喂喂!”吃的東西就在眼前豬拚了命一般向前跑,眼看著就要拉不住了,獵人終於妥協,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旁邊的希伯來求助,“我拉著它,你們去采,最後賣了的錢我們九一分怎麽樣?我九你一。”


    獵人揚起下巴,一副希伯來與嚴景林走了大運的樣子。


    在聽見這個分配時,嚴景林便沉默了下來,抬眼看過去,眼神銳利,眉間帶著薄怒。


    無論怎麽看,這個狡猾的獵人都是在算計希伯來。於是沒等希伯來說話,嚴景林冷聲說:“我們不同意。”


    “可那是我先發現的!”獵人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價格不能讓人滿意,但他仍舊怒氣衝衝地譴責他們,“你們不能太貪心!”


    獵人的眼睛瞪得極大,看起來兇巴巴的,或許察覺到嚴景林的不好說話,他的目光轉移到沒說話的希伯來身上,“喂!你來說!就這樣了九一!我會給你100法郎。”


    100法郎,相對於能賣出2000左右法郎的鬆露來說,這實在是離譜的價格。


    希伯來張了張嘴,看看獵人再看嚴景林。


    “我說了,不同意,七三,我們七你三,要不就讓豬吃掉你的鬆露吧。”嚴景林坐直,“你根本沒有能力拿到它,我們也大可以這樣取走,這是公平競爭不存在誰看到了就是誰的道理。然而盡管你並沒有采到鬆露而隻是發現了它,我們也願意與你分成。”


    “瘋了!你們根本隻是坐享我的成果。”獵人生氣地罵。


    “但您拿不到它,如果最終是我們取到了,準確來說,是您分享我們的勞動成果才對。”嚴景林與獵人繞圈子,“或者您想讓豬吃掉它,然後告訴大家這是一隻吃了鬆露優秀的豬?”


    “有何不可?我就讓我的豬去吃了他們。那可是吃了鬆露的豬,應該和鬆露賣出一樣的價錢。”獵人兇巴巴地看向希伯來,“你說吧,你的同伴真不是個友好的合作夥伴,他真是斤斤計較而貪婪。但看在你還不錯,我也還欣賞你的份上,我願意和你合作,如果你幫忙了,我可以撇下他,這樣吧,不加上他,我願意給你300法郎,隻要你撿起我找到的鬆露把它交給我。”


    希伯來撓撓頭,他對於這種情況還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最後看看獵人和嚴景林滿臉糾結。


    “這個鬆露如果賣去大餐館,完全可以賣到2000-3000法郎,你說的九一,卻是按照市場最低價1000法郎再算。您在欺負我的同伴嗎?”嚴景林嚴厲問。


    獵人扭頭看希伯來,卻見著希伯來的目光落在輪椅上的青年身上。


    “別拿狡猾的手段對付我的朋友。”嚴景林表情嚴肅,冷冷看著前方的獵人,“即便是一隻吃了鬆露的豬,對於餐館來說也毫無用處。他們隻想要豬,並不需要吃了鬆露的,而你也無法證實豬吃了鬆露。就算你在它吃下去沒多久就開膛破肚取出來,已經破碎不堪品相極差的鬆露也會大打折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魯伯隆小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鶴並收藏魯伯隆小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