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用我的刀吧。”先前為首之人突然開口,孫權向他看去,那人又說道:“二公子佩劍鋒銳,戳刺殺人容易,但要是想把人頭劈砍下來,還是用刀方便。”


    孫權笑著把刀接過,問道:“壯士可有名姓,莫不是與李術也有些仇怨?”


    那人低頭說道:“無名無姓,一直在孫將軍身邊侍奉,孫將軍說俺在家裏排老三,平時就‘三兒’‘三兒’的叫俺,李太守說孫將軍死的蹊蹺要報仇,俺也覺得孫將軍那麽厲害的人怎麽會被人殺了去,當時俺們這些人頭腦一熱,更別說還有那些個流言傳到這廬江城裏,俺們都輕信了他說的話,後來知道他是造反,但已經幫他招了好些人,後悔也晚了。”


    “那你還叫他李太守?”孫權疑惑地問道。


    “俺這三千人想活著,就隻能靠李太守給俺們糧食,但俺們可不是叛軍,除了之前殺了那四千人,再沒聽李太……李術半句命令。”三兒輕歎一聲,“叫著習慣了,不好改。”


    除了李術在呂蒙和董襲的鉗製下發出哀嚎,其他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靜了好久,孫權開口說道:“既然無姓,就讓你跟著先兄姓孫吧,名的話,你自己有什麽想法麽?”


    三兒笑了笑:“俺哪有想法,都被孫將軍叫慣了,名就不改啦。”


    孫權點了點頭,看向手中的刀,上麵沒沾染半點血汙,孫三兒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解釋道:“這刀是之前孫將軍把俺們留在廬江時候送俺的,平時舍不得用,但也一直隨身帶著。”


    “嗯。”孫權簡單迴應了一下,轉頭向李術看去:“你今天是免不了一死了,但若是我親手殺你,恐怕會像公瑾說的一樣,這刀卡在你脖子裏,你不會立時喪命,可能會有些生不如死,你既然從先父起事時就跟隨,那就對故人之子多多包涵吧。”


    李術聽著孫權的話,腦海中想著刀卡在自己脖子裏的場麵,尖聲叫道:“孫權!你換個手腳麻利的,讓我免些痛苦,真做了鬼,我李術也不纏著你!”


    “那你要付出什麽呢?我總不能白白讓你痛快了吧?”孫權戲謔道,見李術有些呆滯,孫權緩緩說道:“你留下一封血書,就說先兄孫討逆之死確有蹊蹺,刺客也並不僅僅是為許貢報仇這麽簡單。”


    “我真不知道孫將軍是怎麽死的啊!之前我說有蹊蹺,那是騙他們的!對了,還有流言也這麽說!孫權,你去查啊!”李術慌亂地有些語無倫次。


    “你肯定不會知道先兄之死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就是讓你寫這樣一封血書,別廢話了。”孫權不耐煩地說道,早有人將紙和竹簡拿來,呂蒙也上前去切開李術的手指。


    孫權不理李術慘叫,指著眼前的‘纖維堆積物’說:“這是紙麽?”心道這結構鬆散,就算寫下來,保存也頗為不便,於是指著竹簡:“你就寫在這上麵吧。”


    李術連忙點頭,呂蒙鬆開他的一側胳膊,軍士將竹簡遞到他的麵前,李術緩緩接過,在竹簡上緩慢地書寫著。


    孫權自然看出他的小心思,不過麵對死亡來臨,大多數人也都會像李術一樣拖延,讓他多活一會也無妨,“別忘了最後署名。”孫權提醒道。


    短短的幾句話,李術竟然寫了一刻鍾之久,直到呂蒙在孫權的眼神示意下催促他之後,李術才將名字快速寫完,擱筆後神情還有些懊悔。


    在孫權檢查竹簡並讓人妥善保管之後,李術咽了口唾沫,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孫二公子,要是有能用的到李術之處,不如放小人一條命留用……”


    話音未落,李術隻覺脖頸一涼,下一瞬就永遠地失去了意識,諂媚的笑容還留在滾落在地上的頭顱上。


    “雖然還是由我親自動手,不過這一刀給了你個痛快,也算沒違背諾言,你看,你還笑著呢。”孫權絮絮叨叨地嘟囔,他瞄著李術脖後骨頭許久,給李術的時間也是在自己時間做思想鬥爭,終於一刀揮出,隻覺得自己身體有些顫抖,不知道怎麽莫名地有些絮叨,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隻是一味的想說話。


    “將軍累了吧,先迴去歇息一下。”周瑜快步走到孫權身邊,扶著他輕聲說道,他看出了孫權狀態有異,許是他之前從未殺過人的緣故,於是告知呂蒙安撫城中百姓、散糧、整兵這些事由他代勞,自己扶著孫權離開了此處。


    周瑜隻覺得孫權的身子有些發軟,連忙用力,下一瞬孫權身子就有些栽倒,幸好被周瑜早有準備,他扶著孫權示意周泰檢查一下身側的房屋,見屋內沒人,就先扶著孫權進屋休息一番,讓周泰在屋外戒備。


    “兄長,你當時是什麽樣子。”孫權顫抖著身子,無神地盯著地麵,開口問道。


    周瑜知道孫權想問什麽,笑著迴答道:“瑜第一次殺人,是跟著伯符一起作戰時,其實和仲謀一樣,瑜也有些作嘔的衝動,但伯符就在身側等著看我笑話,瑜也就忍住了。”


    “那我是不是有些沒用?”孫權也感覺有些惡心,但更多的是恐懼和空虛,夾雜著些許罪惡感。


    周瑜搖了搖頭:“有的人天生嗜殺、性格殘暴;有的人從不濫殺無辜,但在戰場殺敵時從不留情;李術作惡行謀逆之事,死有餘辜,而作為江東六郡的叛亂首惡,仲謀親手殺他不僅是展露自己手段,也是殺雞儆猴,震懾他人。”


    “這樣的惡人,殺他一個,卻可活無數人,仲謀是仁君,不忍殺戮,但有時我們殺人是為了活更多的人,不過是以殺止殺、以戰止戰罷了。”


    周瑜又輕笑道:“先賢曾說君子遠庖廚是因為: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對牲畜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所以為此感到惡心、後悔甚至恐懼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了,仲謀也不必妄自菲薄。”


    “兄長也讀《孟子》麽?”孫權好奇地問道,他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身子不再劇烈地顫抖了。


    “當然讀啊,子明估計都讀過《孟子》了,更別說瑜了。”周瑜笑著迴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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