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陳武出自廬江,周瑜也出身自累世官宦的世家:廬江周氏,都是實打實的廬江人。


    這也是陳武與周瑜二人在平叛廬江時對強行攻城之法不以為意的原因,如果強硬攻城,軍隊入城之後勢必會對自己家鄉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壞,更別提這也並不是最優之法。


    但更令孫權疑惑的是他曾在史料中看到的一段記載,當初書中許多地方自己也隻記得大概,但這段話他卻記憶猶新。


    《江表傳》雲:“術閉門自守,求救於曹公。曹公不救。糧食乏盡,婦女或丸泥而吞之。遂屠其城。”


    屠城?


    江東的托孤重臣、先討逆將軍的至交好友周瑜可是廬江人啊,為什麽廬江太守李術被平叛之後,孫權會選擇屠城呢?


    廬江足足一郡之地,皖城與周瑜世家所在也應不是一處,但終歸都是在廬江之內,破城梟首也足以平息心中怒意了,就算是因為自己初掌江東,想要立威,也一定會有更為合適之法,為什麽孫權偏偏選擇屠城?


    廬江之叛,與百姓何幹?城破之後,叛軍被孫權盡收,無辜百姓卻慘遭屠殺,雖然漢末眾諸侯一向喜好屠城,或出於平息心中怒火,如曹操屠徐州;或出於政治因素,如司馬懿屠襄平;或因自身暴怒嗜殺、殘暴不仁如董卓、馬超,無論是內因還是外因,眾諸侯之中,從來都有屠城之風。


    但從來如此,就對麽?


    孫權歎了口氣,收起紛亂的思緒,這些事情現在多想無益,因為此時此刻自己就是孫權,雖然還是上長下短的身材,還是碧眼紫髯的樣貌,但除此之外即使是融合了些許性情習慣和記憶之後,孫權與原身也已經大不不同。


    ……


    在曹操迴信孫權之後不久,李術也得知了曹操並不會援助自己的消息,但此時廬江城已經被周瑜率軍圍住,周瑜也已經率兵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是與出城的叛軍交戰,還是直接攻城,隻等李術下一步要怎麽走。


    第二日,信使通報,李術在城牆之上邀請孫權城下一敘。


    在眾人商定之後,孫權在親衛的防護下簇擁著來到廬江城下,二人隔著城牆對視,李術高聲譏笑道:“何至膽小於此,我所料不錯,你孫權不及父兄半分,我當初跟著你父轉戰四方,功勞卓越,到最後要讓我聽你這黃口小兒的命令行事,屆時天下人該如何看我李術?”


    孫權奮起衣袖,指著李術怒目圓睜道:“昔日與我父兄轉戰四方、奪取六郡的又何止你李術一人?似丹陽朱君理先生,憂勤軍事、儉約常服,義膽忠肝;右北平程公德謀,累立功勳、鏖兵衛主,赤膽忠心;廬江周兄公瑾,文武籌略,萬人之英,江淮之傑、王佐之資,孝悌忠信。”


    “你李術論功勳不如周兄、論資曆不如程公、論品性不如朱先生,先兄初隕,興兵作亂,不懷父兄知遇之恩,不盡江東臣子之義,粉飾反叛之行,行謀逆之事,於主君不忠、於父母不孝、於百姓不仁、於兄弟不義,似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有如衣冠狗彘、襟裾馬牛,還在這裏搖唇鼓舌,何不以溺自照?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城牆之上,李術麵色青紫,捂著胸口向城下吐出一口淤血,被旁邊的侍衛急忙抬入城中,消失在眾人眼前。


    任城下士卒再如何斥罵,廬江城上再無人探出頭來。


    孫權冷哼一聲,拂袖歸營。


    ……


    “仲謀言語之犀利,瑜今方得以窺知啊。”中軍營帳中,周瑜一臉佩服地感歎。


    孫權搖了搖頭,“此小計耳,誠不足道。若是兄長在場,想必言辭勝我百倍。”隨後輕笑道:“也有些被那老賊氣昏了頭,才忍不住盡興地怒罵他一番,現在想來,倒有失君主風度。”


    周瑜點了點頭:“區區李術也不值得仲謀如此,之後若再有似他這般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遣使邀仲謀會麵,仲謀隻管拒絕。”


    兩人又說了些相關之事,孫權隨後問道:“今日李術老賊昏厥,依兄長之見,是趁其昏厥夜襲攻城,還是仍依原計行事?”


    周瑜說道:“入夜後,李術想必也已清醒,還是仍按原計行事。”說罷看了一眼孫權忍俊不禁道:“也不知你是怎樣想出這些歪門邪道。”


    “兄長怎麽能說是歪門邪道,那可是高祖的計策。”孫權不服地反駁。


    周瑜點了點頭,隻是開開玩笑而已,計當然是好計,且戰場之上用計,哪有什麽正邪之分?周瑜自然也沒有那麽迂腐,二人連忙布置起施展夜晚計策所需的一應事物。


    是夜,廬江城外不似平日被江東軍眾所圍,取而代之是一群手持各式樂器的女子,她們規律地排布在廬江城外將廬江城圍住,每人身邊都有相應軍士持盾防護以防城中放箭。


    “子烈、子明,這都是些什麽人?”董襲頗有些莫名其妙,向身邊的兩人詢問道。


    “應該是原先樂府中人,她們在黃巾之亂後流落到江東,隻不過我也不知將軍不辭路途遙遠把她們聚集在這裏是要幹什麽,再說了,依我看,就近找些能使樂器尋常女子不就夠了?”陳武迴答。


    隻有呂蒙語氣肯定地說道:“攻心之計。”陳武和董襲看向呂蒙,呂蒙搖了搖頭,示意二人收聲,兩人撇了撇嘴,也不再言語。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灑落在廬江城外,留下一地清輝。


    風起,寒意並不徹骨,微弱的清涼之意倒讓人心靜謐,一時間城內外的軍士都置身於同一片夜色裏,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中,任由涼風吹皺衣襟、吹響甲胄。


    忽有長笛一聲悠揚,隨後玉笙空怨、簫聲幽咽,一時間琵琶節鼓並起,絲竹琴瑟和鳴,映著殘星幾點,襯起雲物淒涼。


    神情恍惚,憶起池邊折柳;思緒搖曳,朦朧漢家宮闕。


    吳歌無假戲無真,南音驚擾廬江春。山風不送江南曲,隻恐沁淚失征人。


    正是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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