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富春縣長的虞翻是第三天才到的,其實會稽離吳郡也不太算遠,但虞翻在臨行之前領著周泰先巡視了下縣裏的治安,才好不情願地跟著周泰迴到吳郡將軍府。


    令虞翻奇怪的是,在被帶迴將軍府後,孫權隻是安排他在一側的客室住下,除了必要時給些吃穿用度,他連周泰都見不到。


    在足足等了一天之後,虞翻終於坐不住了,孫策被行刺身亡後,他作為會稽縣的各官員本應趕來奔喪,但虞翻認為江東初定,官員的離開可能會讓賊匪變民有可乘之機,故而留守富春服喪,也讓會稽其餘縣的官員效法。


    “二將軍,若是沒有什麽事情,翻就先迴富春了,會稽郡此時並不安穩。”


    孫權看著虞翻說話時壓著火氣抖著胡子的樣子,忍住想笑的衝動,“仲翔不必擔心,我被朝廷任命為會稽太守,已經讓幼平以我信物派淩操領兵去了。”


    聽了這話,虞翻也就悶聲坐下不再言語,不過與他相反的是,孫權倒是來了談興。


    “仲翔在府上再待一天就可以迴富春了,要是仲翔有需要,除了不能帶人進府,隻管跟幼平說。”


    “二將軍留虞翻整整兩日,是想讓吳郡四家認為我虞家與你有私交,好讓他們對我虞家下手?”


    見孫權隻是輕笑,虞翻又問:“二將軍不怕我出去澄清?”


    孫權努努嘴,做了個請君自便的舉動。


    “將軍認為沒人會相信我在這種重要關頭,隻是在將軍府住了兩日,再加上將軍這時派淩操率兵鎮守會稽,虞家自然百口莫辯,隻是將軍怎麽會覺得我虞家擋得住吳郡四家的攻伐?我虞家本不會涉險,連想要自保也是罪過。”虞翻苦笑道。


    “仲翔說錯了兩件事,吳四姓不會同時攻伐虞家的,陸家已被先兄打殘,張家在你之前就登門與我結盟,這樣算來對虞家動手的最多也就隻有顧朱兩家。”


    “隻有顧朱兩家……將軍說的倒是容易,而且我還說錯了什麽?”


    “他們不會給你們自保的機會的,江東六郡的統治已經是必然的局麵,他們想掌握六郡政壇,就不會允許你虞家做大。”


    雖然孫權的話也是猜測過多,但也不無這種可能,事已至此,虞翻隻能苦笑著點點頭。


    “我本不想說這麽多的,起初隻虞家綁到孫家的船上,但今日相處之後,我看仲翔也是個能人,能否幫我做一件事?”


    也不等虞翻迴複,孫權又說:“被先兄流放的王朗王景興,我有大用,仲翔與他熟絡,能否勸說一二?”


    “二將軍應該知道王景興是原會稽太守吧。”


    孫權點點頭:“自然知道,他被先兄擊破後不願效力,遂被流放。”


    “此時的朝廷看似姓劉,實則早已姓曹,是以臣對漢廷的征辟並不看重,又因討逆將軍待臣至誠,於是為其效力。但是說到底,討逆將軍與曹操並無實際區別,都不是為了漢廷效力,所以王景興寧願流離。”


    虞翻並沒有明說,但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孫策與曹操區別有限,在這一點上,你孫權和孫策也別無二致,憑什麽招攬隻願出仕漢廷的王朗。


    “那如果我和先兄不同呢?”孫權輕笑。


    “二將軍的意思是……”


    “沒什麽意思,我知道王景興常常譏笑這世俗中有著樂善好施之名的人眾多,但其中並沒有幾個人真正體恤貧賤,仲翔隻需代我問他,他願不願意去做這個體恤貧賤的人。”


    “那漢廷呢?二將軍莫不是要扶漢?”虞翻忍不住又問。


    難得沉默了良久之後,孫權才緩緩開口:“漢永遠是漢,我隻說這一句,仲翔也不必再問了,原話講給王景興吧,若是願意效力直接登門即可。”


    虞翻心中五味雜陳,孫權的話看起來很好懂,但他深知並不這麽簡單。


    隻不過虞家已經和眼前的年輕人綁在一起,就算孫權這興複漢室的心思聽起來並不純正,自己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的必要了。


    至少有了這句話,漢廷最差也比在曹操手中要好。


    “仲翔幫我分析一下六郡局勢吧,我看隻有廬江太守李術和吳郡太守朱治有異動的可能,其餘都是我孫家親眷。”孫權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談,岔開了話題。


    虞翻搖了搖頭:“臣看法與將軍不同,吳郡太守朱治自破虜將軍起事就一直追隨,會稽自不用提,丹陽太守吳景是將軍親舅,也不會有異動,而廬江太守李術、豫章太守孫賁、廬陵太守孫輔都難以判斷。”


    “這是為何?”


    孫權好奇地問道。


    “二將軍應該也聽聞流言說討逆將軍之死是二將軍與他人共謀。”


    虞翻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看孫權沒什麽反應,繼續說道:


    “臣認為此言必不會出自江東本土士族,他們不會做出搬石砸腳之事,因為如果沒有這句流言,想必吳郡張氏也不會急著與將軍結盟,大可以繼續待價而沽。”


    見孫權點頭,虞翻又說:


    “也不會是淮泗將領和江北流亡來的士族,他們與討逆將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江東本土士族並沒有給他們留位置,討逆將軍選中二將軍繼任是眾人親眼所聞,他們隻會維護二將軍,不會傳出這種流言。”


    孫權撫掌笑道:


    “今日方知仲翔之智!所言有理有據,令人信服,這流言多半出自我孫家,是以孫賁孫輔二人不可輕信。”


    “二將軍聰慧,自是如此,雖然這流言來的極為隱蔽,但隻需要排除一切不可能,就可以判斷出這流言是哪方勢力傳出。”


    虞翻沒說的是,他覺得這孫家背後搬弄唇舌的人頗有些蠢笨。


    如果沒有傳言,興許還會有人認為討逆將軍遇刺可能和獲利最大的孫二將軍有關,有了這種蹩腳的傳言反而撇清了孫二將軍的嫌疑,甚至還讓吳郡張家不得不主動示好孫權,真可謂是……


    “替他人作嫁衣裳,仲翔可是這樣想的?”


    虞翻略品了品孫權此語,暗歎竟然貼切至極。


    “孫家人丁眾多,雖然不會都如先父先兄一般,但我孫家畢竟是兵家至聖孫武後人,就算再不堪也不會蠢笨至此。”


    虞翻對孫權這種給自己家族臉上貼金的少年行徑感到好笑,但在聽聞孫權接下來的一句驚天言論之後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全身麻木,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還未到及冠之年的年輕人。


    “忘了告訴仲翔,流言是閉門第二日我派幼平傳於市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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