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冬至,為了喜新厭舊、去除災禍,托馬打算將神裏屋敷裏裏外外徹底打掃一遍。


    望著剛擦完的長廊,光潔如新,托馬心中倍感欣慰。抬眼間,目光不經意落在庭院牆角的椿花上,枝椏上已經結出幾個花苞。空中飄來幾片落葉,晃晃悠悠落在水池中。他仔細一瞧,水池邊上竟然還擺放著兩隻半青半黃的草編螃蟹,顯得格外突兀。


    或許是古田婆婆給小朋友們編的小玩意兒,忘記帶走了吧。


    “托馬,神裏大人讓你去書房一趟。”


    “好的,我馬上去。”


    放下抹布,迴房重新換了身衣服,托馬這才有禮有矩的去到書房。敲了門,


    “…小姐,是我,托馬。”


    “進來吧。”


    推門而入,茶桌上藍色的泥狐狸正看向他,旁邊的金橘色泥小狗吐著舌頭笑得開心。


    托馬移開視線,轉身幾步,坐墊子上,隔著矮書桌望向裏麵的人,


    “小姐,找我有什麽事嗎?”


    神裏綾華抬頭,臉色帶著一絲疲憊,“今晨,宮司大人來信,提議舉辦今年的試膽大會在鎮守之森開展,由神裏家提供場地,鳴神大社負責顧問,一些商人會募集資金。”


    “試膽大會?宮司大人怎麽會對這個感興趣?是因為最近民眾中流傳會迷惑,吸人精氣的妖怪傳言嗎?”托馬問。


    神裏綾華搖頭,“這更像是宮司大人突然心血來潮的提議。關於那則傳言,宮司大人視察過,內容並非屬實,無需介懷。”


    托馬,“那您找我的原因是,是讓我去負責這項活動的開辦?”


    神裏綾人說道,“是的。但與以往有些不同,這次活動分三輪,以尋寶得主次數最多者為勝,而寶物則由活動組織三方各自準備。大致的活動規劃就是這樣,剩下的細枝末節需要你費心一下。”


    “是個別出心裁的想法。”托馬又好奇道,“神裏家要準備的寶物,小姐你有什麽想法?”


    “這正是讓我感到奇怪之處,也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神裏綾華解釋道,“今晨,我收到宮司大人的來信外,赤色號信鴿也帶了一封特殊的信件。據終末番的隊長所言,她並未主動召喚信鴿,但信鴿卻自行離開了籠子,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的事。”


    托馬聞言,更加驚訝,“自行離開?這…難道說,是有人暗中操控?”


    神裏綾華搖了搖頭,否定了托馬的猜想,“不太可能。赤色號信鴿的保密性極高,除了你我,以及終末番隊長,無人知曉其存在,更別提操控。”


    “而信中的內容隻是告知我同意試膽大會的提議,以及神裏家的寶物已經準備就緒,無需擔心。但那樣熟絡的字行間距,獨特的字跡暗號,我不會認錯的……”


    托馬心頭猛地一跳,仿佛被無形的弦緊緊扯住,聲音不自覺地壓低,“小姐,你的意思是…”


    “這便是我找你的第二個原因,”


    神裏綾華深吸一口氣,那掛著溫和笑容的麵龐布滿凝重之色,清澈的眼眸裏籠罩上一層厚厚的陰霾,透露出深深的哀傷與痛苦。她微微顫抖著嘴唇,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語氣點明這些天他們苦苦追尋的真相,


    “托馬,不是錯覺。”


    “我們真的遺忘了一個人,”


    “一個對我們很重要的家人。”


    托馬低頭沒有迴應,隻是拳頭緊握得指節泛白。


    ——


    自那天和荒瀧一鬥分別後,日子照過。隻是無時無刻,托馬總會覺得自己的生活中存在著一個看不見的幽靈。


    早上喝茶的時候會下意識加入致死量的糖。中午做飯,下意識做出一份味增湯。晚上不知道吃什麽好。迴過神來,已經往火鍋裏丟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史萊姆。


    “你的做飯習慣好奇怪啊。”來蹭飯的小春忍不住指出,“難道托馬大哥你其實是喜歡吃這種東西?”


    他隻是笑,說不出個所以然。


    可小姐也這樣做了,她也說不清,猜測可能是想玩火鍋遊戲。


    臨時起意的兩個人的火鍋遊戲,卻完全沒有以前的味道,隻是白白糟蹋了一堆美食。


    但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把亂七八糟的食物吃下,然後各自在床上躺了一天。


    為了彌補腸胃受到的迫害,他想做些甜品安慰,但反應過來時,手上已經多了杯加了海靈芝雙倍甜的奶茶。


    味蕾再次受到暴擊。


    麵容扭曲的他下意識朝身旁看去……


    他想,自己可能是瘋了,那裏怎麽可能會有喜歡看自己的失態,並以此取樂的人。


    重新做好甜點和正常口味的奶茶給小姐送去,小姐疑惑地從書案裏抬起頭,帶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猜測,


    “這裏麵有海靈芝?”


    空氣一下子沉默,他說,


    “這杯是沒有的。”


    小姐也沉默著。


    後來家仆傳信,一聲“家主大人”,他們都愣著,沒有迴應。


    在家仆第四次唿喚時,小姐才後知後覺的應下,然後吩咐下去,以後依舊稱她為小姐。


    家仆說,這不符禮數,不顯其位。


    小姐說,那便稱她為神裏大人。


    他看出來,綾華小姐在下意識的避開那個稱唿。


    雖陪小姐白手起家,喚了十餘年的家主大人,但他卻頭一次不敬地認為那聲稱唿不屬於小姐,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坦然地喚出那個稱唿。


    綾華小姐同樣注意到他的異常,屏退家仆後,在片言碎語的交談中,他們拚湊起一個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位溫柔而又狡黠,耐心且強大,卻對奶茶情有獨鍾,尤其偏愛那些異常口味料理的人。


    形象在兩人心中逐漸清晰,卻又似乎遙不可及。


    他們試著逐一排查或征問身邊的人,然而,無論是忠誠的侍衛、貼心的侍女,還是與他們共患難的夥伴,都否認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這樣結果太令人困惑又失落。


    他們相互安慰,或許是因為太過疲憊而產生的錯覺。然而,他們都明白自己是清醒的,錯覺隻是借口。


    在彼此默認的堅持下,他們執迷不悟地尋找著那個人曾存在的證明。


    但,一無所獲。


    直到這封信的出現,為防止被外人模仿字跡口吻而獨創的特殊句式暗號,那是隻有家人才會知曉的答案。


    即便被遺忘,也能絕對信任的人。


    ——


    籌辦一場三方組織的大型活動少不了酒會的洽談合作,商定好活動細節,酒過三巡,氣氛逐漸熱烈起來。代表神裏家的托馬憑借著過人的酒量和圓滑的交際手腕,與商人們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盡興而歸。


    等酒會結束時,已經月上中天,夜色深沉。


    為不耽誤明天的工作安排,托馬咬牙堅持迴神裏屋敷休息,踉蹌著走在野外,四周靜謐得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夜鳥啼鳴。


    月光如水,冰涼的晚風輕輕拂過,帶著幾分寒意,卻也奇跡般地吹散了他不少酒意,讓他的頭腦逐漸清晰起來。


    但被酒精渲染後的情緒無法壓抑,一想到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他的心就空落落的,然後是止不住的疼。


    托馬捂住胸口,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抬眼望著眼前的路,眼眶莫名一熱,隻覺得越發熟悉。


    手心驟然失衡的溫度,讓他不自然的迴握手指,仍舊缺少的空白感覺像是曾握著某個人的手重複走過這條路無數遍。


    “為什麽會忘記?那人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們?”托馬喃喃自語,沒有人能迴答他。


    從白天綾華小姐給的情況來看,這場試膽大會或許就是那人留給他們的線索,而那人說不定此刻就藏在稻妻的某個角落,等待著他們去發現。


    但問題在於,他們連那人的名字、模樣甚至是與他的關係都記不清了,又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總不可能天上掉餡餅一樣出現在他們麵前吧,托馬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


    萬一餡餅有危險怎麽辦?


    萬一餡餅被狗叼走了怎麽辦?


    萬一餡餅生氣了不願意迴來怎麽辦?


    萬一……


    他找不著餡餅,餡餅不要他了怎麽辦?


    想著想著,酒意漸漸上頭,心底卻越發悲傷,盯著手心發愣的寶石綠眼眸裏不知不覺地漫上水霧,


    “真是殘忍。”


    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過分!


    眼前畫麵開始有些迷糊不清,他還想說什麽,卻被一個酒嗝打斷,想不起來了,腦子又暈了。


    但有人突然叫他,


    “托馬,過來。”


    出口的音色優雅而從容,托馬並不熟悉,但他覺得很好聽,尤其當那個聲音喊他的名字,那一刻他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恍若鼓擂。


    他抬頭,離他一百米不到的路燈下,站了一個人。


    那人有一頭淺藍色的頭發,在光下還看得出些形。走近一些才發現這個人長得好漂亮,有型的狐狸眼,但是下睫毛又長又黑,這樣一來眼角往上勾,就好像怎麽都含著一口笑意。嘴巴底下有一顆痣,可能是因為托馬喝醉了,它顯得又黑又淺的,一下一個樣子。


    托馬被驚豔到了。明明是一樣的五官是眼睛鼻子嘴巴,為什麽這個人這麽好看。


    “我們……認識?”


    藍發美人皺起眉頭,那眉頭蹙起的模樣亦是極為優雅,“喝了這麽多?怎麽還哭了,誰欺負你了?”


    “沒、沒有。”托馬禽著淚愣愣地看著他,說話的嗓音裏還帶著點哽咽,腦子轉不過彎的誠實道,


    “是我找不到餡餅了。”


    藍發美人沒有取笑他,眼睛波光流轉,抬手撫上他的臉,指尖輕柔地拾去他眼角的濕潤,“沒關係,我請你吃餡餅。”


    托馬遲鈍地意識到對方與自己一般高,是位與他旗鼓相當的健康男性,但他對眼前的美人依舊提不起防備心,仿佛他對這副容貌有著天生的好感。


    他握著對方略微冰涼的手,微微皺眉,嘴上乖乖應下,“好,”


    藍發美人笑了,上揚的嘴角弧度裏像是盛滿了酒,勾引著他的視線,“我們先迴家,明天我再帶你去吃餡餅。”


    托馬隻是盯著他一個勁的看,藍發美人也隨他看。良久,他才吐出一個好字,然後牽起藍發美人的手就直直地往家的方向走。


    他要帶他迴家,他們要迴家,要迴家……


    沒撐過兩分鍾,托馬搭上藍發美人的肩膀,由藍發美人摟著他的腰帶著他向前走。


    鼻間的傳來淡淡的香味,像是椿花的味道,雅致又讓人安心,他是喜歡椿花的,小姐也喜歡椿花,還有誰來著?


    他想不起來了。


    眼皮子越發沉重,他用力的嗅了嗅,湊近藍發美人耳邊,問他,


    “你…喜歡…椿花嗎?”


    藍發美人迴答,“喜歡,”


    他果然喜歡,得到迴應的托馬歡喜地蹭了蹭他的臉,“我也喜歡。”


    然後安心的閉上眼睛,意識正在沉淪,耳邊模糊地傳來藍發美人的後半句話,


    “但我更喜歡你。”


    “這樣啊…那我也喜歡……”


    聲音越來越小,藍發美人的唇角越來越上揚,抱緊他穩穩向前走,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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