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9年夏


    杜比察,斯拉沃尼亞,匈牙利


    —


    聖殿騎士修道院的議事廳裏被沉重而緊張的寂靜籠罩。圍坐在桌旁的二十三名騎士一言不發,西方傳來的消息讓他們絕望。


    “我們必須做出決定!”於格開口說道,他是新任命的修道院長,他從來對威廉·巴托的做法不感冒,也不喜歡這位在聖地成名的騎士。“為什麽你們都不說話?”


    “因為我們不想死。”一個有著紅頭發和大胡子的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們不想為一個我們一直支持,但現在卻背叛了我們的人流血。”


    “國王沒有背叛我們!”修道院長反駁道,“我們都還在這裏好好的,我們的騎士團還擁有著在匈牙利的財產、權力和特權!”


    “但他也沒有站在我們這邊,”紅發騎士迴到座位上,“誰知道這些財產在我們手中還能保留多久……”


    “說得對!”一個胖騎士同意道,“要我說,我們不要為安茹國王做任何事情!”


    “科塞吉家的人已經不滿足於掠奪集市了,”於格摸著他的後腦勺,“教堂和修道院也被洗劫,這已經不僅僅是國王的麻煩了,明白嗎,我們也會受到影響!”


    “他們不敢攻擊我們,”胖騎士自信地說道,“他們沒那個膽子!”


    “你確定嗎?”威廉·巴托首次開口,他的聲音低沉又疲憊,仿佛剛從沉睡中醒來,便隨即被拽入世界上最無足輕重的討論之中。“就像諾加雷特的士兵逮捕我們在法蘭西的弟兄一樣,有一天可能也會有人來找上我們。”


    “我們不會束手就擒!”紅發騎士抗議道,“我們會保衛修道院,我們會擊退他們!”


    “科塞吉家的兒子們有一支軍隊,托拜厄斯!”修道院長提高了聲音,“我們一共有六十七人,其中一半還隻是孩子,剩下的都是仆人,你想和他們打一場圍攻戰嗎?”


    “我……隻是……”紅發騎士皺眉搖頭,然後便一聲不吭。


    “你有什麽想法,修道院長?”坐在桌子另一邊的金發騎士問道,他的臉上有著一道和威廉一樣的疤痕,“也許,重新召集鐵咒?”


    “也許我會這麽做,安德洛尼卡,是的,”修道院長苦澀地笑著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如果幾年前我們能夠保護一些集市免受侵擾,那麽笑著我們也有責任保衛教堂,保衛這神聖的土地!”


    “教會的土地!”托拜厄斯反駁道,“如果它們對教皇如此重要,那就讓他自己保護它們吧!”


    這時,威廉·巴托以與年齡不符的速度從座位上躍起,張開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力度之大,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你這個該死的懦夫!”昔日的東方獅子衝著他對麵的騎士咆哮,“你向教皇發過誓,如果你忘了,我便提醒你,你是他的士兵!如果你不喜歡,那就趕緊滾,打破你自己的誓言,或者去加入醫院騎士團!我們需要的是獅子,而不是婊子!”


    灰發的老威廉雙手撐在桌上,盯著托拜厄斯的眼睛裏蘊含著他五十五年生命中的每一滴怒火。留著大胡子的紅發騎士不敢看威廉一眼,移開了視線,然後緩緩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大廳。


    “那就這麽定了,”威廉把自己推離桌子,“還有誰想走的?誰還想要放棄現在的誓言,然後找一個更舒服方便的誓言替代?來吧,來吧!”


    “看在上帝的份上!”於格舉起了手,“夠了,巴托爵士!”


    “是嗎?”威廉轉向他,他的血紅色眼睛凸了出來。“我覺得現在正是時候!”


    威廉帶著斥責的目光在大桌子周圍瘋狂地走來走去,騎士們都能從這個老人搖搖晃晃的奇怪步態中看出來,他不是喝多了就是病得不輕。


    每個人都知道他怎麽了,他從聖地歸來後撫養長大的安塔爾違背了他的入騎士團誓言,被國王收買,後者甚至還為他選了一個妻子。於格一直反對威廉·巴托因其在東方的名聲而獲得過多的自由,在聽到這件事後,他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然而現在看到老騎士在重壓下搖搖欲墜,他不知為何為威廉感到難過。


    “我們必須繼續討論,”於格試著跟威廉講道理,“爵士,請迴到你的座位上。”


    “在我坐下之前,”威廉說,“我要先查清楚,我們之中到底還有多少個懦弱的背誓者!”


    包括臉上帶疤的安德洛尼卡在內的幾個騎士站起來把威廉扶著,以免他被自己絆倒,老騎士憤怒地從劍鞘中拔出了他祖傳的寶劍。


    “別靠近我!”他怒吼道,“在你們出生之前,我就已經在以上帝的名義殺人了!”他揮了幾下劍,讓大多數人又坐了下來。


    “巴托爵士!”修道院長拍著桌子,大聲喊道,“停下來吧,別讓你的姓氏蒙羞!”


    隻有安德洛尼卡敢於接近這位狂暴的十字軍戰士,他立刻就聞到了其身上的酒味。“放下劍吧,巴托大人!”他輕輕地告訴威廉。


    “安德洛尼卡!”威廉這才認出了這個曾經在他麾下的騎士,“我想把它給他!”他晃了晃手中的劍,眼中充滿了淚水,“我死後,它本該是他的!”


    “我知道。”金發騎士點點頭,靠得更近了。“但現在最好先把它收起來。”


    威廉·巴托閉上了雙眼,醉酒和疲勞將他淹沒,如果安德洛尼卡沒有及時抓住他,失去知覺的獅子現在已經應該已經倒在了地板上。


    “雅斯敏…”威廉喃喃道,隨後便不省人事。


    那次會議從未結束,就像威廉·巴托再也沒有進入杜比察的聖殿騎士修道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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