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年,聖處女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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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核桃樹孤零零地站在修道院的院子裏,緊挨著灰色石牆,它也許從來沒有像最近幾個月那樣收到過如此多的關注。安塔爾在它上麵爬上爬下,就好像上帝把它作為梯子創造,而不是一顆樹一樣。


    在石牆的另一邊的一顆桃樹也受到了同樣的待遇,當然,這些隻限於夜晚整個修道院都在熟睡的時候。安塔爾蹲在草地上,悄悄地朝島的東部角落走去,那裏沒有一座建築物,但灌木叢更茂盛,當他到達指定地點後,他模仿貓頭鷹的叫聲叫了五次,然後便耐心等待著。當沒聽到聲音迴應後,他蹲下身子縮成一團,躲進灌木叢中。


    他沒有等太久,幾分鍾後他就聽到了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然後也像安塔爾一樣在灌木叢前停了下來,開始模仿貓頭鷹的叫聲。


    “我在這裏。”男孩從他的藏身處爬出來低聲說道。


    渾身濕漉漉的女孩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美麗,艾格尼絲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她微笑時露出的皓齒也是如此。安塔爾等不及了,他走近她,緊緊地擁抱著她,親吻著她,就像是最後一次親吻一樣,他總是這麽做。


    “你什麽時候來見我父親?”她問,“我甚至不知道我最後一次在陽光下見到你是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會讓我進城。”安塔爾把鬥篷緊緊裹在身上,盡管這是炎熱的夏夜,他還是覺得莫名的冷。“我希望那個時候能快點來。”


    “你必須和他談談,”艾格尼絲悲傷地說,“他還是對客棧裏你對他大吼大叫的事情耿耿於懷,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我總是來為你辯護。”


    “別擔心!我保證我會盡快和他談談,但現在讓我好好看看你,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你了!”安塔爾用雙手捧著她的臉,在她身上輕輕地親吻。


    “你在說什麽呢!”艾格尼絲臉紅了,“我可不是你的一切。”


    “你對我說就是一切,”安塔爾嚴肅地說,“這一點我很確定。”


    他輕輕地撫平她肩膀上的鬥篷,親吻著剝下的部分。當安塔爾第一次看到他的愛人沒穿衣服時,他愣住了,在混亂之中無法動彈,然而女孩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輕輕地依偎在男孩身上,那天晚上,他們第一次成為彼此的身之所屬。


    從那以後每一個受祝福的星期他們都會重複這一切,事實證明安塔爾的貪婪胃口幾乎無法滿足,他想這樣,並且一次又一次,做著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也本不應該做的事。


    在遠離多米尼加女修道院、大主教的城堡、方濟各、普雷蒙特雷和聖殿騎士修道院的地方,在灌木叢的掩護和黑夜的包裹下,他們互相親吻擁抱,直到最後一起在窒息般的聲音中安靜下來,然後他們躺在草地上,氣喘籲籲地看著星星。


    “告訴我,你還會在這裏呆多久?”艾格尼絲把頭靠在安塔爾的胸膛上問道,“我們還能這樣下去……多久?”


    “我不知道,”男孩迴答,“舅舅把我帶到這個修道院已經是個奇跡了,兩年後他們將授予我騎士頭銜,也許我可以呆到那時候。威廉一定會在那之前來找我,但我認為……”


    安塔爾本想繼續說下去,但他注意到艾格尼絲因哭泣而縮起的嘴角,還有她絕望的眼睛。“我說錯了什麽嗎?”


    “明天……”她剛開口就哭了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完。她緊緊抱住安塔爾,把臉滿載男孩的脖子裏抽泣起來。


    “怎麽了?我的唯一?是什麽讓你如此煩惱?明天怎麽了?”


    “明天我就二十歲了,”艾格尼絲看著他,眼中似乎能吸進世間所有痛苦。“這是應該成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的年齡。”


    安塔爾的心零碎地沉了下去,她在他的懷裏抽泣,他卻無法對她說出任何安慰的話。他能說什麽呢?他要娶她?他會離開騎士團,讓威廉、巴托家的祖先們,還有他們兩人蒙羞?還是說他們應該私奔?他們能去哪裏呢?他們又能在哪裏安家,過上幸福的生活呢?


    “我的艾格尼絲,我唯一的愛,我……”


    “不!”她擦幹眼淚,“什麽都別說了,因為你不能向我保證什麽,我不想讓你撒謊……”


    她在安塔爾的嘴上輕輕地給了一個吻,然後像島上的夜仙子一樣跳起來消失了,無聲、無形、無跡可尋。


    安塔爾在灌木從中躺下了一小會兒,陶醉於共同度過的時光,沉浸在牧羊人在夜間的守望,但隨後他逐漸被自己的無助所帶來的痛苦和憤怒所征服。他到底怎麽了?自從他記事起,就有別人為他做著決定,命運隨心所欲地拉著他身上的人偶線。


    當其他五歲的孩子還享受著母親的懷抱時,他是一個殺妻父親留下的孤兒,接受著嚴酷的騎士教養,為什麽?因為他的舅舅怕被自己可怕的罪孽摧毀,所以想把他培養成一個完美的騎士,從而擺脫束縛,在主的麵前贖罪懺悔。


    但他並非是為了成為聖殿騎士而生,並非是為了成為上帝的仆人,基督的士兵而生的!一有機會他就逃跑了,放棄了學習和訓練,撒謊,喝酒,並瘋狂地愛上了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的女孩。


    安塔爾躺在瑪格麗特島的灌木叢中,在夜色下用兩個拳頭撕裂草地,在痛苦之中抓撓著地麵,就像這些想法折磨著他一樣。


    他現在比以往何時都想念每一個人:他的母親、他的舅舅、他的朋友們……


    他還知道一件事,他不能失去艾格尼絲。


    但如何能留住她,他自己都無法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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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桃樹的樹枝以前從未發出過劈啪響聲,它們像肌肉發達的手臂一樣從樹幹上伸展開來,安塔爾可以毫無顧忌地撲到樹枝上,緊貼在它們下麵。除了樹葉輕柔的沙沙聲,沒有一根樹枝會發出聲音,也不會像要斷了一樣地彎曲,直到這天晚上。


    天快亮的時候,安塔爾爬上了外麵的桃樹,然後一如既往地跳到了修道院裏的核桃樹上。但就在他身體貼上去的那一刻,樹枝發出了巨大的斷裂聲,直接將男孩摔在地上。安塔爾的腦袋重重地落地,他幾乎失去了知覺。在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或昏倒時,一張熟悉的猙獰麵孔出現在他模糊的視線裏。


    “哈,看看我這是發現了什麽!”佐特蒙咧著嘴開心地笑了,“所以你從這周的通奸中迴來了,我真替你高興。”


    “你?替我高興?”安塔爾呻吟一聲,感覺更加天旋地轉。


    “我當然高興了,”佐特蒙拍了拍他的臉,“我已經觀察了好一段時間了,看來你正在享受著我以前的那種快樂,你用這個作為威脅把我逼上絕路,現在可好了,你反倒自己開始享受起了肉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安塔爾吼道,他想起身,但佐特蒙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


    “躺著好好休息吧,你一定傷得不輕,看來我在那棵樹枝上下的功夫沒有白費,嘿。”


    “你這該死的!”


    “等你站起來的時候,連修道院長都會知道這一切。”佐特蒙咧嘴笑個不停,“然後一周後我們會抓住你的蕩婦,不管她是誰,把她像魅惑女巫一樣燒死。我警告過你的,你這個小鼻涕蟲,我們之間還沒有結束……你就祈禱你會落得和你朋友彼得一樣的下場,而不是追隨萊文特的命運吧。”


    佐特蒙的話徹底激怒了安塔爾,他怒吼著抓住背誓騎士的腿,扭動著把他拉向自己,佐特蒙倒在地上,男孩一躍而起向他撲去。但隨後兩個魁梧的仆從修道院裏衝了出來,控製住了暴怒的安塔爾。


    佐特蒙站起身來,平靜地撣去衣服上的灰塵,然後一拳打在了男孩的肚子上。


    “拿下他!”他喘著粗氣命令道。


    安塔爾確信這一切都結束了,他的生命、艾格尼絲的生命、威廉的驕傲以及他畢生為之努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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