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迴頭看了慎虛子一眼,說道:“你倒是有情有義啊。”


    慎虛子幹笑了一聲,說道:“李公子生前,我曾經給他看過幾次病。可惜,迴天乏術,李公子還是去了。”


    “我心中不安,想讓他黃泉路上,走的富裕一點。”


    朱元璋點了點頭。


    他看向那些朝臣,冷冷的說道:“平日,你們將禮義廉恥掛在嘴邊。”


    “好像你們讀了論語,就成了聖人化身。”


    “結果呢?你們在李淦的葬禮上打欠條。簡直是荒唐。”


    群臣:“……”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在場的人都打了欠條。


    我去?今天怎麽這麽統一?


    難道大家都沒帶錢?


    不對,難道大家都被偷了錢?


    不會這麽巧合吧?


    有個朝臣下意識的就想解釋。


    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這種事,不能解釋,因為沒有辦法解釋。


    你怎麽解釋?你跟陛下說,我們全都被偷了錢?


    陛下信嗎?


    這種說法,實在是太像是在撒謊了。


    現在這情況就很尷尬了。


    本來李淦死了,所有的髒水都可以潑在他頭上了。


    按照曆朝曆代的慣例,反正人都死了,皇帝一般的就會順應民心,下旨把死人的名聲搞臭,把死人生前的所作所為,撥亂反正,也就罷了。


    可是這一次……好像有點不順利啊。


    首先朝臣們在這打欠條,就給陛下留下了壞印象,好像朝臣們的指責,全都是因為私怨,不太客觀。


    於是,朝臣們隻能破罐子破摔,順著這個思路往下說。


    劉基的門生,同屬於浙東黨的齊福站了出來。


    他向朱元璋行了一禮,一臉慷慨激昂的說道:“陛下,臣確實沒有拿吊唁錢。”


    “原因也很簡單,像李淦這種無君無父的禽獸,他不配得到吊唁錢。”


    朱元璋:“嗯?”


    齊福接著說道:“臣自幼讀詩書,學禮儀。孔子有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


    “李淦平日的所作所為,配不上臣的吊唁錢。”


    “要臣諂媚一個作威作福,惑亂大明的人,臣做不到。”


    “臣今天也不忌諱什麽了,臣錚錚鐵骨,什麽也不怕。”


    朱元璋哦了一聲,說道:“你這話,倒也頗有幾分道理。愛憎分明,人之常情。”


    齊福一聽這話,心中一喜。


    他算準了朱元璋習慣耿直的硬漢,今天這個人設還就要立起來了。


    朱元璋又說道:“不過朕倒是有些奇怪,李淦做了什麽,你竟然如此痛恨他?”


    “李淦,不就是抓了一些貪腐的朝臣嗎?”


    “怎麽?你也貪腐了?”


    齊福嚇了一跳,臉都白了。


    他連連搖頭,說道:“沒有,沒有。臣絕對沒有貪腐。”


    朱元璋冷笑了一聲,說道:“既然沒有貪腐,為何如此痛恨李淦呢?”


    齊福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因為李淦不尊敬讀書人,褻瀆孔孟之道。”


    朱元璋說道:“因為這點事,就搞出這麽多小動作來,你的胸懷很是狹窄啊。”


    齊福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眼看著朱元璋的臉色越來越不善,他立刻從錚錚鐵骨,變成了知錯能改。


    齊福跪倒在地,誠懇的說道:“陛下一句話,猶如撥雲見日,令臣茅塞頓開。”


    “臣……臣雖然沒有帶錢,但是這裏有一塊玉佩,就當給李公子做陪葬品吧。”


    朱元璋擺了擺手,一塊玉佩放到了錢箱子裏麵。


    朱元璋又看向其他朝臣,那些朝臣在皇帝的目光中,全都軟了。


    他們把身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全都放上去了。


    呂貶小聲對慎虛子說道:“師父,算起來,李公子今天的收獲,比你可多得多了。”


    “隻可惜,這些錢他沒命花了。”


    慎虛子說道:“你懂個屁。為師要偷這些東西,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但是這玩意,不好銷贓啊。稍有不慎,就會被人順藤摸瓜,把為師給找出來。”


    呂貶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啊。師父考慮的真周到。”


    慎虛子嗬嗬笑了一聲,說道:“你以為呢?你要學的東西還多呢。”


    朝臣們送了錢之後,都覺得今天這一趟來虧了。


    本來幾兩銀子就能打法的事情,結果又是玉佩又是手串的,損失太大了。


    現在陛下還沒有走,朝臣們也隻能耐著性子等著。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向李厚德說道:“李愛卿啊,李淦這一去,你想必痛心的很吧?”


    李厚德跪在地上,聽到這句話之後,不由得老淚縱橫。


    他強忍著不要發出聲音來,但是後來,他再也忍不住了,開始放聲大哭。


    他這一哭,孫衝之、李小二等人,全都哭起來了。


    李厚德跪在地上,痛哭著說道:“老臣老來得子,好容易有了這麽一個兒子。”


    “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朱元璋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拍了拍李厚德的肩膀。


    他想了想,說道:“後繼無人,這怎麽行?”


    “你兄長是李善長吧?不如從他這一族過繼一個。”


    李厚德:“這……”


    他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犬子還沒有下葬,過繼一事,隻能從長計議了。”


    朱元璋嗯了一聲,說道:“這倒也是。李淦剛剛故去,想必魂魄還沒有走遠。”


    “現在張羅著過繼,倒是傷了他的心了。”


    而一直伺候在們外的馬濤,聽到他們的對話,差點暈過去。


    什麽?過繼?那還有自己什麽事?


    當了這麽多年的贅婿,受了這麽多的白眼?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這點家產嗎?


    馬濤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進去了。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說道:“嶽父大人,保重身體啊。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李淦在那一世也不安生啊。”


    李厚德點了點頭。


    朱元璋隨口問道:“你是何人啊?”


    馬濤跪在地上,說道:“草民馬濤,乃是李府贅婿。剛才看見嶽父悲痛不已,一時情急,進來勸解,衝撞了聖架。罪該萬死。”


    朱元璋哦了一聲,說道:“你是這裏的姑爺啊。”


    “朕好像略有耳聞,李厚德早年間隻有一女,因此招了一個贅婿,想要延續香火。”


    馬濤應了一聲:“是。”


    他跪在地上等著,等著朱元璋想起來。


    贅婿也能延續香火,用不著過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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