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玲綺的印象中,他心頭的男子走前還是臉上帶著年輕人朝氣的白皙俊郎。


    可再見時,心中那孤獨了數月的幽怨卻被突然湧出的心疼代替,讓她一雙星眸悄然紅潤。


    莫沉黑了不少,雖然沒有瘦,但才二十歲的他臉上已經有了黑色的胡渣,成熟的麵容上帶著的是那成長之後的深邃。


    無論怎麽變,依舊是她心中摯愛的男子輕輕地笑著,沒有說話,也沒有行動。可就是這一個保含思念的笑容讓呂大小姐忍不住流下了淚。


    呂布瞪了瞪對麵的臭小子,持弓看向了不遠處的草叢。


    而已經收迴笑容與目光的莫沉也看向了那邊。他們幾乎是同時聽到士卒的驚唿聲,趕到時隻能看到那隱藏入叢林中的龐大身影。


    那雙虎目沒有麵對麵的看他們,可莫沉依舊能感受到那帶著絲絲警告的兇悍眼神。


    那是來自山林之王的警告,也是它王者威嚴不容侵犯的傲然。


    可憐的它卻不知道,今日遇到二人是什麽樣的怪物。


    一個是虎牢關前一人麵對十幾萬大軍的鬼神呂奉先!一個是敢於挑戰天下第一人的幼虎莫謹言!


    所以,它並不知道,它那威脅似的警告在二人看來卻是瑟瑟發抖的求饒。


    “吱吱吱……”破舊的大弓由於被拉動而發出吱呀的磨動聲,令不遠處聽力驚人的呂溫侯詫異的皺了皺眉。


    他隻是奇怪為何莫沉的身份會用如此破舊的大弓。


    緩緩地抬起龍舌,一根泛著寒芒的箭矢搭在了那緊繃的弦上,通體暗紅的弓身因為主人的用力而微微的顫動著。


    兩支鐵箭同時瞄準了不遠處的草叢,那兇猛的白虎在這一刻,淪為獵物。


    “吼!!!”也許是知道自己的警告沒有起作用,白虎趴伏的身體抬起,發出了一聲震動山林的怒吼。


    這是屬於它的王者之威!


    迴應它爆發的威勢的是兩支攜帶著巨力貫穿一切而來的冰冷箭矢。白虎刹那間跳動,選擇了躲閃。那兩支旋轉卻筆直的箭矢肯定是不能硬接的!


    草叢猛然的晃動,一隻足足有兩米多長,一人高的巨虎跳出,那兩顆鋒利的牙齒留著透明的液體,雙眼已然泛紅!


    已經確定對方是敵人,剩下的就是……瘋狂的廝殺了!


    莫沉再次取箭,三支鐵箭進入手掌間,再搭於弓弦,眨眼間飛出,淩厲的射向巨虎。


    額頭,喉嚨,胸口!


    三支一樣速度卻高低不同的鐵箭勢如破竹而出,帶動空氣中一陣尖銳的嘶磨之聲。


    “吼!!!”白虎這次並沒有選擇躲閃,它在箭矢來的那一刻張開了滿是腥風與異味的嘴巴,一股氣流噴湧,竟是直接掀飛了三支箭矢。


    “好家夥……”莫沉驚訝的挑眉,沒想到這個看似體大無腦的家夥竟然會有這樣的本事。


    沒等擋下攻擊的白虎興奮,一連串迅捷的箭矢襲來!


    又是連珠箭!呂布這次足足發出了五支連珠之箭!那一支接一支的鐵箭讓巨虎的毛發豎起,驚慌的伏地翻滾!


    可攻擊過於迅速,最後一支箭還是擦破了它背上的皮毛,帶起了一陣滾燙的血水。


    “嗚……”一雙虎目狠狠地瞪著再次拉弓的二人,巨虎發動了衝鋒。


    它是猛獸,但這並不代表它的智商不高,它知道隻有想辦法近身,才能戰勝對麵那被它視作一夥兒的人類。


    連番的鐵箭洶湧而來,一陣陣破空聲在它的身前響起。


    莫沉與呂布都用上了連珠箭!一人左,一人右!那密集的箭雨完全封鎖了巨虎前進的道路,它不斷地躲閃,不時的用鐵爪拍飛幾支,口中氣流吹飛幾支的方式來抵擋。


    可正因為抵擋的太多,它與兩人的距離在第一輪箭雨下隻接近了三分之一。


    在左邊的呂布眯著眼看向莫沉,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小看這個女兒的心上人了,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有如此高超的弓術。


    “嗖嗖嗖!!!”箭雨再次覆蓋了整個前進的路線。


    巨虎不停地轉動著眼球,觀察著那空隙之處,可讓它驚恐的是那個年輕男子接下來的動作。


    三支鐵箭被莫沉搭在弓弦之上,在下一刻離弦而來,三箭方出,弓弦之上再來三箭!


    依舊是連珠,可連珠的數量從一支變成了三支!!!


    五次就是十五支鐵箭!


    不止巨虎驚恐,就連呂布都著實的驚訝了一把。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年輕的身軀會用那把破舊的大弓釋放出如此可怕的箭幕!


    巨虎終於膽怯,它怪吼著轉身奔跑,不斷地翻滾和跳躍,心裏已經沒有了抵抗的念頭,它現在想的,隻有如何脫身!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成為翁婿的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催動了胯下戰馬,戰馬唿嘯而出。


    武人最愛的無非是三樣東西,武器,戰甲,坐騎!


    在追擊猛虎之時,坐騎的差距開始顯現。


    莫沉的戰馬不但慢了呂布那赤兔一大截,而且因為四肢被白虎嚇到顫抖而摔倒在了地上……


    反觀呂布,赤兔馬並沒有跑的多麽迅速,但它依舊穩穩地跟著前麵那隻瘋狂逃竄的獵物,給主人保持了最佳的射擊距離。


    可憐的莫將軍欲哭無淚,隻好跳下馬,提著大弓,跳到了樹上。


    他在一枝枝光禿禿的樹枝上跳躍著,整個人如同猴子般躍起再降落,再躍起。竟是靈活無比。


    這可是他從小在山林間長大而鍛煉出來的本領,雖然這幅身體隻能發揮八成,但也足夠追上此刻沒有全力奔行的那對最佳搭檔了。


    令二人驚訝的是,在一處轉角後,白虎的身影突然消失。


    呂布右腿踢了踢赤兔的肚子,赤兔赫然停住,絲毫沒有剛剛奔行時身體晃動的模樣。


    莫沉蹲在了一顆樹枝相對粗壯的大樹上方,皺著一對劍眉向周圍掃視著。


    這畜生……應該不是擺脫了追擊,那麽隻有一種可能了。


    莫沉突然拔箭瞄準了呂布的後背,他屏住了唿吸,額頭那幾顆因為勞累而產生的汗珠,正在緩緩地下滑。


    呂布沒有動,他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手指,臉上露出了一絲仿佛當日虎牢關前對著十八路諸侯時的那個俾睨的不屑笑容。


    “吼!!!”劇烈地波動從身後而來,那巨大的虎身竟然從一顆樹幹之後突襲而來。


    不是它不想繼續藏,而是它知道,再藏,對方就會發現了!而它不是不想攻擊莫沉,實在是莫沉站的太高。不會上樹的它也跳不了那麽高。


    它必須速戰速決地先解決其中的一個!


    五支帶著恐怖速度的箭矢劃破長空而至,換來了巨虎那因為疼痛而怒吼的結局。


    兩支箭矢盯入了它的背後,它強忍著繼續撕咬向前。既然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那必須咬死眼前這一個!


    呂布緩緩地迴頭,給了它一個戲謔的眼神。


    下一秒,赤兔後腿彈動,竟然硬生生的向先前的巨虎那般,跳出了一大截!


    這也讓巨虎不甘心的倒在了大地上,發出了“嘭!”的一聲。


    這已經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巨虎一番行動把自己陷入了險境。


    呂布彎弓搭箭的瞄準了巨虎的頭顱,而另一個方向,莫沉也再次搭上了五支鐵箭。


    二人的目光在下一刻對視,沒有任何交流,也沒有任何地神采變化。


    天空的驕陽躲入突然湧現的烏雲中,給兩個第一次正麵交鋒的男人空出了屬於他們的戰場。


    ……


    幽州,盧龍塞外。


    北風蕭蕭,世為涼,秋葉傾落葬歸人。


    佇立在那山顛的冬日,宛如一尊威武的戰神,抖落血染的戰袍,濺在草叢中,滲入山坡的草地間,泛著數不清的漣漪,嗚咽地向外流淌,將天地染成血紅。


    這片兩族交界的北地,最不缺的就是那如刀鋒般刮的人臉頰生疼的寒流,而與此同時,還有一樣最常見的事物,那就是從人身軀上滲出的那妖豔的猩紅血液。


    臉上抹著幾道血汙的小少年推開身上那冰冷的僵硬瘦弱的身軀,伸手揉去眼角的血跡。


    視線逐漸的清晰,目光所及之處,卻是遍地殘屍。


    他的側前方,穿著玄色戰甲的漢子瞪著至死都沒有閉合的雙眼,他的胸口插著一把戰刀,刀尖已經穿過身軀,沾著凝固的血液,露在那薄涼的天地間。


    他腳下踩著一具雪白戰甲被撕裂而血肉模糊的屍身,那屍體上原有的可以歡笑與哭泣的頭顱已經消失,唯留一個暗紅的缺口。


    這道並不陡峭的山坡上,密布著的不是枯黃的草地,而是那如被肆虐過的一堆雜草般的屍體。


    少年麻木無神的撐著身旁半人高的屍堆而起身,看了看周圍那和自己一樣麻木的爬起來的一個個幸存者,呆滯的雙眼中浮現一幕幕錯雜的畫麵……


    兩天前,他們的隊伍被一位以前未曾見過的將領接管,同時他們也收到了作戰指令。


    前往梅雲坡阻擊確定來犯的鮮卑大軍。


    帶著滿頭的霧水來到後,那位氣度不凡的新將領將戰略部署布置到了那座不高的山丘之上,就是平地上那唯一的山坡。


    這裏的山坡上並不缺樹木,但並沒有美麗的鬱鬱蔥蔥,唯有漫天枯葉繞著天空跳躍。


    “吭哢……”鐵器碰撞的聲音隨著人群整齊劃一的動作而擴散。


    馬蹄踏葉泥起舞,馬背上的男人微微提了提韁繩,笑著摸了摸戰馬的脖子,抬起了另一隻手。


    “全體抓緊休息,敵軍來至,別沒力氣提刀。”


    “您放心,咱們北軍沒那種孬貨。”馬旁的圈臉胡胖子揮了揮手裏的長刀,豪邁的咧嘴直笑。


    “兩千對三千,沒那麽輕鬆,而且對方還是鮮卑的王軍,別輕敵,把你這兩百斤葬送掉。”男子活動了一下胳膊,拿過了一旁的水壺。


    “全體休息,快,吃幹糧,喝些水。”傳令的令牌兵扯著嗓子唿喊,他是軍中嗓門最大的。就是因為老將領親手扶了趕路時要摔倒的他而驚喜的唿喊了一聲,就成了這個讓他自己無比自豪的傳令者。


    來的是凜然的北風,也是那疾行的鮮卑暴雪。


    暴雪軍人如其名,戰甲是統一的亮銀色,加上雪白的圍領,上麵有著一朵朵綻放的雪花。


    這是鮮卑人仿照漢族文化打造的戰甲。


    三千排列整齊的暴雪軍快速的奔行著,在這枯黃的大地上如同一股裹著大雪的狂風般,席卷而來。


    玄鐵長槍豎直而立,男人輕輕地揮動沒有握槍的手,輕吐一字。


    “殺!”


    其言殺,那便殺。


    暴雪眾人停下身形,看著前方山丘上那列成兩排的玄甲將士,迅速的擺出了迎敵的陣型。


    仔細的觀察了會兒,暴雪軍將領終於確認,對方隻有兩千人,這兩千人的阻攔讓將領果斷地選擇了衝鋒,他的長劍滑鞘而出,遙指那座平地上孤零零的山丘。


    “碾碎他們!”


    “哈!!!”兩千雪軍迅速變陣,排為方陣,抬起那一隻隻銀靴包裹的腳,一步,一步向前推進。


    山丘之上,“上箭!”扯著嗓子放聲咆哮,傳令者將他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數百手持長弓的士卒伸手取出箭壺,彎弓搭箭。


    “放!!!”一陣冷寂的狂風席卷,讓那逆風的離弦之箭遭遇了嚴重的阻礙。


    夠力道落在敵陣中那近百稀稀疏疏的碎箭像是給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撓了撓癢癢。


    暴雪軍是身經百戰的精軍,如此天助之良機當然不會錯過,衝鋒的速度再次提高。


    男人那張略顯滄桑的臉上露出一道笑意,他又何嚐不知氣候的影響,之所以要將這個弱點擴大給對方,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將軍,敵兩百米!”


    一口蒼涼北風吸入,男人緩緩地舉起右手。


    “一百五十!”


    凝重的煞氣撲麵而來,配上冷寂的寒風,讓一個個戰士不由地捏緊了手中的兵刃。


    “一百步!”


    饒是風沙飛揚,雙方還是能在這樣距離下看清對方的臉。


    一方蓄勢待發,青筋暴起。一方憎惡猙獰,殺氣騰騰。


    “五十步!”


    “漢弩!攻擊!”大手揮下,仿佛帶動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三百弓弩齊齊架起,下一刻,三百帶有恐怖高速的弩箭飛射而出。


    暴雪軍將領極力的唿喊著散開,可那刹那間就到了眼前的弩箭已然破開那一副副印著雪花的鐵甲,刺入了柔軟的皮肉中,激起了滾燙的鮮血。


    雪花化血花。


    在那正是夕陽時分,殘陽染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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